昨夜星辰依然在閃爍

「流星！快許願！」

狼狼狗的某夜，我和女友鬼鬼祟祟藏在公園長椅上促著膝交流人生、理想和愛情。該說的話已說了，該乾的活已幹了，情深意濃兀自甜蜜之時，她一聲斷喝，掄起粉拳，我應聲從長椅上翻滾躺地。

舉目望去，深邃的夜空繁星點點，流星早已落在地球上。

愛卿惱怒我的木雞狀，跳將獅吼：我都許下永遠和你在一起……你呢？！快許！許好聽的！

情況緊急，形勢逼人。我磕磕巴巴——我、我、我要和你永遠不在一起，不、不、不對，是、是在一起……

玉腿飛舞……

那個年代，青年們的愛情好像一團火，燃燒在生活的沙漠。談情說愛的可行性項目廖廖無幾，除了在公園玩捉迷藏、電影院里看電影，便是在馬路上遊行。稍微追求品味欲把愛情進行得滴滴香濃，也只能在咖啡廳喝幾杯用速溶咖啡勾兌出的「咖啡」，且以回家后拉肚竄稀若干天作代價。雖然這種愛情生活枯燥乏味，但我至今仍視其因為簡單而美好純真——騎一輛二八自行車馱一個十八花姑娘飛馳在林蔭道上，就讓雨把我的頭髮淋濕，就讓風把我的汗吹乾。

但是，那一夜，我純真美好的愛情生活隨飛來的星星而糟天下之大糕——看星星，許心愿，沒完沒了地，稍微遲鈍或不中聽，立馬享受拳腳伺候，回到萬惡的舊社會。

好男人就是要讓心愛的女人拳打腳踢。

我善解她意。她平常可不這樣，她平常可好了，特嬌小，特體貼，特溫柔……

後來讀一本小說，書中人物一番對白令我唏噓不已——

范柳原對著低頭的白流蘇說：「你知道么？你的特長是低頭。」

流蘇道：「我什麼也不會。我是頂無用的女人。」

柳原笑道：「無用的女人是最最厲害的女人……」

我掩書長嘆：溫柔的女人是最最厲害的女人……

慶幸的是，那個溫柔的最最厲害的女人終究沒能和我永遠在一起——她的野蠻愛情在我的生活中一閃而過，彷彿天上的流星。

都是星星惹的禍，怪只怪流星太快你太溫柔。我慌不擇言的「心愿」竟然一語成讖。

很多時候，我意亂情迷回憶風花雪月的往事，總是咬牙切齒髮現其間的一些人和事必須以唯心主義來詮釋，似乎冥冥中早已安排註定，如同徐先生的一聲嘆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早些年，有部低於一般人智商的爛片在各大電視台熱播，為鍛煉忍耐力，我隔三岔五挑三揀四忍受了若干集，最終精神經不住摧殘，便不再看。但劇中主題歌《流星雨》很好聽，四個俊俏男生組合演藝，旋律優美，琅琅上口，我沒事時常意蘊悠長地哼哼——「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逗得吾家太座柳眉倒豎側目發飆。

那四個高高瘦瘦面目俊朗的小年輕合起來叫什麼「F4」，聽起來就像是最低級別的方程式賽車組合。有人說F4是「FLOWER 4」，四朵花的意思，也有人說是「FUCK 4」，那意思說不出口，但不管是什麼意思，現在這個組合連同他們的歌，只保存在曾經喜歡過他們的人的記憶里。

嗟乎！我不明白，為什麼世界變化這麼快？為什麼愛到永遠這麼難？

「問世人，情為何物？山盟海誓終成空，天荒地老終虛無。」這是一豬頭以酒為軍破愁城時的哀嚎。

說這番話，他正經歷了第N次（N＞100）成功失戀，賤兮兮地痛不欲生。理解是溝通心靈的橋樑，只有我等知道他在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紀錄中枉費了多少俠骨柔腸。但我們對他屢愛屢挫屢挫屢愛的傳奇堅定不移地熱烈歡迎，因為他每當情場失意便給我們送來酒場得意，以致我們只要得知他又在「談對象」就興奮地掰著腳丫計算飯局開張的日子，勒緊褲腰帶摩拳擦掌等著大快朵頤。

當然，作為有思想有道德有紀律有組織的豬朋狗友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同時，也不忘對酒當歌發自肺腑表達對他的同情之心勉勵之意，即使他能夠用公款買單，豬毛不出在豬身上，即使那廝報答我們的僅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如喪考妣和如同豬嘶的哭泣。

那絕對是引人思考的時刻。他的聲聲血句句淚中，在座的豬們表現出不同的風格，有人強作歡顏，有人笑裡藏刀，有人聲東擊西，有人萬分沮喪，有人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說起來人生的僕僕風塵，愛情的悲歡離合，我們同情似乎生活在地牢里的他人，也悲哀自個身處同樣的煉獄——愛都是開始的很美麗，結束的沒道理。

是不是在星光熠熠的夜晚，那些被遺忘的時光里即將被遺忘的感動會悄然襲上心頭，溫柔如昨？是不是要等來千年後的金色夕陽才能知曉有多少愛正在繼續，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漫長的人生歲月中，很少有人能夠清晰而理智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曾經非常憧憬和渴望的，回過頭看，卻是一錯再錯；而有些握在手裡的，看起來稀疏平常，卻不知道那是一生中最珍貴的，一旦錯過就無處可尋，一旦失去就不再。

借用石評梅女士詩句意境，抒發我對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愛情時光的哀悼——

「我無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的愛情，只有把剩下的憐愛埋藏在心頭，直到我告別生命的時候。」

閑扯罷，來聽歌，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在閃爍……

【註：《昨夜星辰》很好找，股溝上摸索一下便可滿足。個人意見，費翔版比較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