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用弗洛伊德老師的話解釋,就是人類睡眠時大腦活動的產物。既然夢是一種產物,做夢就當屬勞動,腦力勞動。愛做夢的人知道,或美或魘驚心動魄夢一場,夢回時分必定疲憊不堪頭昏腦脹。所以,為保證睡眠質量,人還是不做夢為好。
生活中,我睡眠少夢也少。
莊子說:「古之真人,其寢不夢。」並註解:「其寢不夢,神定也,所謂至人無夢是也。」我不是真人,偷得浮生半日閑,便貪杯好色多行不義,怕是一輩子也達不到「至人」的神定境界。
我之所以無夢,是晚睡早起造成的。這多年養成的不良生活習慣讓我挨著枕頭就失去知覺,雷打不醒,不知夜來風雨聲,不曉花落有多少,基本上夜夜無夢。我有個朋友,天天過著早睡晚起的健康生活,失去知覺的時間特別長,閑著也是閑著,除了做愛就是做夢,結果呢,年齡比我小2歲看上去卻像是比我老20歲,哪回遇見我都哭著喊著要我的不夢絕技,我當然含笑不語。其實,對於我無夢,太座的話很職業:人在深度睡眠時才不做夢。我聽了很高興。嗯,深度睡眠,非常人能做到耶。
夢本幻覺,與過去與現實或許有關,與未來應是無涉,但中國人民自古就喜歡把夢當吉凶兆頭,便有了解夢一說。史載,黃帝與周公都精通解夢,還把自個解夢的心得體會著書立傳供後人學習領會,那些學習成績突出的,就被封了官,學而優則仕。所謂「觀天地之會,辨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佔六夢之吉兆」說的就是這類專司占夢的公僕。皇糧不能白吃,夢話不能胡說。這些傢伙就創造出「夢學」。比如他們把夢歸納為六類:正夢,噩夢,思夢,寤夢,喜夢,懼夢。學問大了去。
廟堂里的學說不好理解,坊間的理論就通俗得多。像「夢見殺人,自己不利」、「夢見被偷,有財可發」、「夢見棺材,定有財機」、「夢見上房,疾病纏身」等等。我不做夢,不知道是否靈驗,有個朋友對此深信不疑。他說,有回夢見自個騎在牆頭曬太陽,結果沒幾天就患上最典型性肺炎,住院月余。
呵,有時候,唯心的東西真的是「信則靈」。
大概是人天生愛做夢,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樸素的唯物主義真言,看上去更像是唯心主義的叮嚀,深入人心五千年。然為與夢中人行夢中事,即便大白天不吃不喝,正襟危坐,托腮扼額,努力地想、拚命地想、堅決地想、熱烈地想,死去活來地想,到夜裡偏生不肯入夢;倒是那些根本不曾動過的念頭,竟會突如其來竄入夢中,揮之不去。
夢本無常,若為夢而夢,便是痴了。
夢做多了影響睡眠,但有一種夢,無需酣然,即可神遊,天馬行空,揮斥方遒,很受用。
白日夢。
說起「白日夢」,就想起早些年讀到的一個虛構故事,很有趣。
說是國外的某個種豬場,為進一步提高種豬的精子產量,專門有一種鋼鐵的「母豬架子」,做成似是而非的母豬模樣,那些「種豬」們每天跳上去「吭嗤吭嗤」貢獻精子。天長日久,冰冷的鐵架子被磨得鋥光瓦亮,種豬們衝上去「吭嗤」,難免心有怨言。有一天種豬們聚在一起開會,有頭豬由衷地說:「哪怕粘撮毛也好啊,也可以來點情趣。」在豬看來,冰冷的鐵架子有了「一撮毛」就可以使它們的工作充滿了「情趣」,變得美好而甜蜜。
這裡,「一撮毛」就是種豬們夢寐以求的自慰心靈的情趣,而「白日夢」就是人賴以自慰的「一撮毛」。
我的意思是,但凡生物應該需要一點情趣。於豬,「一撮毛」就是調味枯燥「吭嗤」的一種情趣;於人,「白日夢」就是調味枯燥生活的一種情趣。不管人還是豬,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工作、學習和生活是一方面的問題,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工作、學習和生活有不有趣又是另一方面的問題。很多時候,「情趣」與道德無關,就像夢想與理想無關。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或許不需要「一撮毛」的情趣;一個道貌岸然的聖人,或許不需要「白日夢」的情趣。世間沒有聖人,聖人在天上。人和豬都是一樣的生物,只不過人比豬高級那麼一點點而已。
我是個俗人,就喜歡白日夢。這沒什麼不好意思,打小我就敢於衝破條框束縛任思緒飛揚,長大成人解放思想就更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彙報一下我在人生幾個階段的白日夢代表作。
一、幼年:突然長大,有了張成熟滄桑的大臉。領導一支偵察小分隊,跨大江越雪原,南征北戰。小分隊裝備精良——每人一隻衝鋒槍、一隻手槍、一把大刀、還~~~~一輛坦克!
二、童年:官拜班長。所有欺負我的壞同學都俯首甘為跟屁蟲,我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他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上課喊班,老師曰:上課!我曰:警衛員!全體曰:到!老師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我表示:首長好。
三、少年:學校被米帝國主義轟炸,教室盡毀,老師被殲,操場完好無損。我失學了。天天和發小在操場踢球,踢完球,喝汽水,喝完汽水再踢球,天黑了也不回家!
四、青年:與學舞蹈的女孩破鏡重圓。不是我死皮賴臉上杆子追她,是她要死要活哭求我,轟都轟不走。實在不忍心傷害無辜,相當勉強同意再考慮考慮,然後,一起愉快地玩「過家家」……
五、中年:荷把鋤頭在肩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晚霞是我的衣裳。
呵,有趣吧?
白日大夢最難覺,它就像一次地鐵站台的美好經歷,歡樂如此短暫,記憶如此永遠。
其實,如同酒一樣,酒,喝得再多,也醉不了寂寞;夢,做得再多,也有夢醒時刻。一次地鐵站的美好回憶改變不了人生,一次幸福的白日夢改變不了枯燥無聊的生活。
最可怕的是,像夢一樣地生活。
我的意思是,當一個人無法分清自己身處現實還是夢境的時候,他的殘酷生活也就開始了。
現在,看官,聽歌了,聽聽謝玲玲大嬸的三個夢,她都夢見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