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學雷鋒遭遇尷尬
--回國散記四十二
陳九
小時候趕上學雷鋒,爭著助人為樂做好事。我們班有個打架大王那仁清,家很窮,住在中剪子巷一個大雜院兒里。他家祖上是王爺,不知怎麼混到蹬三輪兒的份兒上。我們到他家打掃衛生洗衣服,臨走還把鉛筆橡皮捐出來。可第二天他照樣打架罵人,特讓人煩。現在這小子發了,京城房地產大亨,綽號『那爺』。同學聚會他埋單,說敞開兒啊,可勁兒造,都我的。風水真是輪流轉。
還有一次我們本來要偷臨院兒的向日葵,我們管這個叫『干盤兒』,向日葵的果實像個大盤子垂下來,故得名。剛爬上牆頭,手搭涼棚往下瞧,心裡涌躍著武工隊端鬼子炮樓兒的豪情,只見一個老頭兒正吃力地搬蜂窩煤。那時沒液化氣,都燒蜂窩煤。送煤的送到大門口,自己再往屋裡挪。只見他滿頭大汗,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往裡搬。我們哥兒幾個實在看不下去,跳下牆一窩蜂幫他把煤搬完。事後老頭兒說,等等,等我剪個盤兒下來。把我們臊得,撤!跑了。
做好事的感覺真好,就覺得自己長高了,身體往上升,心裡清亮亮的,比九寨溝的水都清亮。九寨溝的水光是清,可心裡的感覺不僅清亮,還飄散著香氣,香氣襲人,讓人無形中產生理想,願所有人都相互幫助,都友愛,都幸福。
聽說現在做好事不易了。南京有個女孩兒為幫助一個摔倒的老太太,反被對方誣為肇事者告到法院。不可思議的是,法官居然判女孩兒賠老太太上萬塊錢。你說這是他媽什麼法官!人那,自私得連廉恥都不要,心還怎麼清亮。如果心都暗淡渾濁了,我們一代代的奮鬥犧牲到底為什麼呢?美好太脆弱了,像夢。
這次回北京我也趕上一次做好事的尷尬。雖說只鬧了場笑話,還是令人頗為感慨,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那天乘公交車去雙安商場,剛坐定,見一老婦挺著大肚子上來。我見她不良於行趕緊讓坐,起身時不小心碰到身後一位女士,她面露慍色不依不饒。我只得邊道歉邊解釋,對不起,你沒見她,我指著眼前的胖老太太,想說『你沒見她太胖行走不便嗎』,可一琢磨不對,女人不能說胖,按國際接軌的說法這是罵人。忙改口,『你沒見她懷孕了嗎?』誰想此言一出更糟,那老婦一回頭兒,你什麼意思?我老頭兒死了都二十年了,我怎麼就懷孕了?我委屈地說,我怎麼知道你老頭死了?老太太更氣了,不知道你說我懷孕幹嘛?小子,甭玩兒這哩哏兒楞,寒磣我是吧,你見過七十多歲懷孕的嗎?我安撫她說,我就這麼一說,好好,沒懷孕,您這是脂肪行了吧,問題是我說脂肪您幹嗎?老太太一聽火冒三丈,噢,脂肪我不幹,說我懷孕我就干吶?最後兩個女人合夥兒對我一個,那叫一個亂,罪名是我不懂尊重女性。你說我讓個兒座,圖什麼許的我。
難怪老戰友劉毅每次帶我趕飯局都先聲明,小哥兒幾個,我先說一句,九兄可是出土文物,別欺負他,否則我不客氣。弄得大家都不敢跟我碰杯,只說『我幹了您隨意』。讓他這麼一暗示,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摸摸臉,擔心自己別變成周口店猿人化石。靠,化石就化石,這輩子不改了,我是化石我怕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