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網紅秀才的大媽:拿丈夫退休工資打賞 自認...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擁有1204萬粉絲的網紅主播秀才,近日賬號因違反平台規定封禁,一些模仿他的小號也同時消失。在抖音上,一個目標鎖定中老年女性的隱秘生態發生了短暫震蕩。許多粉絲在尋找秀才,或者尋找某個扮演秀才的人。有人失去了可以說話的「弟弟」,也有人失去了「愛人」。
文|宋思漫 姜婉茹 編輯|陶若谷
正牌女友
50多歲的謝冬花最近有點煩。「男朋友」被封號了,1204萬粉絲的大號,十幾個小號,全都找不到人。她狂刷200多條視頻,心想,自己作為女朋友都找不到,「全網也沒幾個人能找到他了。」
真真假假的新聞從她指尖劃過。官方報道說,秀才被人檢舉涉嫌稅收違法,安徽亳州市稅務局正在調查。也有自稱秀才初中同學的人,說為他做幕後策劃,提供經濟支持,但被秀才拉黑了。謝冬花分不清,她感覺特別荒謬的一條,是一個62歲女性控訴三個月被秀才騙走了51萬——這條新聞最後,雙方達成了和解。謝冬花在廣州的大學做過食堂阿姨,後來在大排檔打工,工資最多兩三千塊,「51萬又不是5萬,老太太錢哪裡來的,打銀行嗎?」
「全網都沒人替他說一句公道話」,謝冬花忍不住發了視頻開罵,「有本事沖我來,不要再傷害秀才」。後來怕自己被封號,「男朋友」聯繫不上她,又把視頻刪了。
在謝冬花的世界里,她是秀才的正牌女友。謝冬花是廣東人,曾進入三段婚姻,第一段是二十歲時母親包辦的,她不願意,離家出去打工。打工時,有個男人追她,說有辦法幫她離婚,還真辦成了。離了婚不被家人接納,她無處可去,又帶著報恩的心,和追她的男人結婚,「想著感情以後再培養,(結果到)他死了也沒有感情!」 謝冬花笑,口音很重,普通話不標準。
抖音主頁簡介上,她以前寫著「我是秀才女友」,現在改成「秀才是我的最愛」。封號事件后,她像丟了什麼東西,手機都不想打開了,靠數著回憶過日子——封號前一天,「男朋友」還發信息給她,「愛你一生,永不後悔」。十多天沒音訊了,她現在不能確定,對方是否還深愛自己。
頻繁來找她的主播變成了「才子」「秀才@」,不再是以前的小號了。「男朋友」曾經教她分辨真假:認準所在地安徽亳州。在謝冬花的邏輯里,「男朋友」的工作是主播,用大號為公司打工,哄女人高興,也憑這個本事掙一點打賞錢。私下,就用小號跟她談戀愛,陪伴她。面對「才子」「秀才@」的騷擾,謝冬花罵了回去,說自己只喜歡秀才。
在中老年女性構建的粉絲圈裡,秀才被稱作「開心果」。現在,難過的情緒正在她們中間瀰漫。「一天看不到弟弟,就好像沒地方去開心一樣的」,抖音上,到處能見到這樣的留言。寒秋姐在圈子裡有些威望。她是退休教師,有文化,充值等級29,粉絲團等級15,聚攏了近5萬姐妹。她們自稱「8019的家人」——這是秀才抖音號上的數字。
對許多阿姨來說,在直播間打賞有技術門檻,學不會用手機掏錢,直到手指不小心碰了下頭像,才知道還能點開主頁。寒秋姐會錄屏,兩年前,她幫一位57歲的姐妹錄製了生日慶祝現場。
直播間放著經典老歌《心雨》,唱到「我的心是六月的情」,秀才抬起手對著鏡頭方向敲了下,用這個動作切換音樂。「來,許個願吧」,秀才說,直播間突然切換成了生日快樂歌,裡面夾雜說唱。唱到「所有禮物全都拿給我」這句,秀才又複述了一遍。過生日的阿姨給寒秋姐評論:「親愛的姐姐謝謝你!給我留住這快樂的時刻。」
左:秀才破圈后湧入年輕人黑粉,粉絲為此發聲。右:7月10日晚,秀才直播間在線觀眾前五,對應充值金額3萬-15萬。抖音截圖
秀才不直播的日子,寒秋姐會主動幫忙「營業」,給他的視頻配上刀郎新歌《羅剎海市》,再打上標籤,維持熱度。看到惡評,也統統罵回去。最近她研究起法律,發視頻科普「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聲討那些泄露了秀才真名、身份證和住址的人。
9月17日,她提醒大家,馬上就到秀才開播3周年紀念日了。寒秋姐還發過分辨真假秀才的知識,現在,這裡的姐妹基本能分清秀才就是主播,情歌不是唱給自己一個人的。
謝冬花就不一樣了,她不知道秀才只有一個真號,陪伴她的假號消失后,她的生活也停擺了。最近想找份保潔或者食堂的工作,但沒老闆雇她。存款給大女兒交學費了,還借了一萬二貸款,手頭沒什麼錢了。好在小女兒在旅館當服務員,月薪3000,多少能接濟一下。
晚上謝冬花睡不著,連著發合拍視頻。左邊是她,右邊是秀才,再搭配閃動鮮艷花朵、蝴蝶、愛心的特效。她喜歡自己美顏后的頭像,眉眼溫柔,但「男朋友」曾為此生氣,不希望她引人注目,「整天那麼漂亮,不要拍視頻了」。特效切換的間隙,美顏掉幀,偶爾也會露出真容。那是一張疲憊的臉,頭髮疏於打理,在不同視頻里捲曲出不同的形狀。
秀才不再出現了,「那個一笑傾城天天跟著我。」謝冬花煩透了。8月16日晚上,她通過秀才和一笑傾城的連麥「認識」這個女網紅。那場「世紀PK」,直播間在線人數超過10萬,圍觀人次超過2000萬。在謝冬花看來,如果不是一笑傾城關注她,就不會看到對方。她覺得自己「刪了」這個人,但又總是刷到那張笑眯眯的臉,根本擺脫不掉,「不知道這個人怎麼回事!」
「這都是大搖大擺的,怎麼能叫騙呢?」
「大數據知道哪些人對這個東西感興趣。」25歲的江江從來沒刷到過秀才,但70多歲的外婆劉美珍被推向了他,或者說,被推進了一個以秀才為主題的作品池。裡面的信息真假難辨,不同版本的騙局也在其中滋生。
按劉美珍的理解,秀才是她在抖音上最好的朋友,像弟弟一樣。她給秀才刷禮物,「喜歡他,就必須給他花錢」。刷錢是公開進行的,參與的人很多,劉美珍覺得安心,「這都是大搖大擺的,又不是偷偷摸摸的,怎麼能叫騙呢?」
聽到秀才被封的消息,江江高興壞了,發了個朋友圈說「開香檳嘍」!家裡的關係已經緊張了5個月,手機、騙子、秀才都成了禁忌詞,一提就能吵起來。
江江打開外婆的關注列表,取關了至少100多個賬號,都是跟秀才有關的。僅刪號的一會兒功夫,又跳出來七八個「秀才」,一直邀請外婆連線。有的連線要收費,外婆因為未繳費,已經被踢出了幾個群聊。要刪跟秀才的合拍視頻時,外婆過來搶手機,死活不給刪——那也是付費製作的。
如果你去評論像江江外婆這樣的秀才粉絲,給她們點贊,留下老年表情包,被互動回踩,看起來像大媽粉之後, 你多半也會遇見一個騙局——
先是有人來加私聊。他們自稱秀才,一句「姐姐,吃飯了嗎」是套路的開頭,接著很自然問出自己做飯還是家人做飯,幾句話就探明是否獨居,以及家庭地位。假號的「暖男」人設開始了:他理解姐姐,為了家人犧牲自己;他心疼姐姐,不時勸說注意身體;他欣賞姐姐,如果做飯好吃,「肯定是個賢良的人」,「長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他鐘情姐姐,人群中選中你,只因「緣分」。
第二天,他會發來一張病榻邊的照片,不提自己的病,只提醒姐姐保重身體。如果姐姐表露關心,他才肯說:「一天要花好幾千,家裡沒錢,還要連累爸媽……」然後發來一張住院費清單,拙劣到從小紅書上搬運過來的水印都沒去掉。
若是碰上善良的姐姐願意幫忙,他會糾結、猶豫說,「不想讓姐姐覺得我是不好的人」。也會替姐姐考慮周全,「姐姐女兒知道了也不好」。幾輪推拉之後,才終於問出那一句:「姐姐,能幫我交5000塊錢嗎?」騙子的水平參差不齊。有的假秀才寒暄得不夠走心,只在飯點兒群發——吃了沒?記得吃飯,照顧好自己。
謝冬花遭遇的是一個更高難度的融合版本。除了傳統的人工騙術,還用上了直播、視頻剪輯和AI技術。把網紅秀才視頻里的經典動作——羞澀抬眼、匆忙捂嘴、挑眉、吐舌、撩發、對口型唱歌,用摳圖摳出來,進行二次創作,除了秀才這張臉,其它一切都是二創作者的意圖。
很少有中老年粉絲留意到視頻里的拼接痕迹。換一個下雪的背景,就有人心疼,「天這麼冷,弟弟自己身體要自愛惜的」;P上兩個萌娃,就當成這是秀才的孩子,表白說:「我好愛好愛你們,但是都在遠方,照顧不到」。
謝冬花和「秀才」就緣起於這樣一條AI換聲視頻。她被迷住了,一見鍾情,點擊頭像,進入了假號直播間,開啟了兩年多的「戀情」——假秀才二創視頻里的「真情告白」,在私信模式下,讓謝冬花以為是單獨跟自己說的。
而且,在可以連線的直播間里,雖然假秀才只是放歌,不露臉說話,最多打打字,謝冬花覺得比斷斷續續的私信更有陪伴感。她一進去就是三四個小時,捧著手機,不幹別的事。謝冬花很少送禮物,最多不超過50塊,她沒錢。「男朋友」有點意見,埋怨不支持他。謝冬花反駁,自己用的是真心,哪有讓家人花錢支持的?
秀才被封后,假號在一位粉絲的合拍視頻下表示自己是「新號」。抖音截圖
沒有在現實里說話的人
秀才封號后,25歲的江江在等他騙錢或者偷稅的實錘,打算到時候放鞭炮。她不知道的是,外婆依然覺得「秀才人怪好的……都是向好的高度走,要向他學習」。家人說秀才是騙子,她覺得太不好聽了,「他們是怕我受騙,但我感覺沒人騙我。」
今年三月之前,家裡沒人意識到這件事。一天晚上,江江和外婆正在旅遊,白天跑幾個景點,腳磨出水泡,江江累得回到酒店只想倒頭就睡。半夜三點起床喝水,卻看到外婆還捧著手機,在屏幕上划拉——她只會手寫輸入,正大段大段寫「小作文」,姿勢跟剛回酒店一樣,六七個小時沒變過。後來江江拿到手機,發現外婆的充值等級已經到了34,意味著她在抖音上已經花了1萬7,查完支付明細后,這個數字變成了22056。
錢哪裡來的?原來外婆跟江江媽要錢,一會兒說貼補給江江小姨;一會兒說貼補給江江表弟。表弟剛上大學,沒錢花又不好意思說,就自己去做兼職賺生活費。幾個人對了一下賬,最後誰也沒拿到錢。
這件事必須得瞞著外公,「他知道了可能整個家要翻天。」外公曾跟江江媽埋怨家裡只吃鹹菜,這就怪了,靠舊房收租和外公國企退休工資,加上女兒補貼,兩人每月怎麼說也有幾千元的生活費,誰也沒想到,錢被拿去支持「最好的弟弟」了。
被發現后,外婆的態度令人意外,她並不羞怯,說「我刷禮物不就跟你們打麻將一樣嗎?都是為了玩。」家人回懟,「你一個月玩三個人的工資!」
左:江江的外婆因為超過7天未續費被移出「假秀才」粉絲群。右: 假號私聊邀請江江外婆到直播間連線。講述者供圖
「戰爭」逐漸升級,全家都不給她轉賬了,以防打賞。但防不勝防,有次江江媽發現外婆微信上多了錢,第二天又少了。追查發現,外婆的老年大學交報名費,她多交了現金,讓人家退錢到微信上。買菜的時候,她也去找超市員工換錢。
外婆的腿因為靜脈曲張,膝蓋以下乾枯、青紫,江江媽拖著她去看醫生,膏藥20塊錢一張,醫生囑咐一天一換。外婆想省錢,隔天換。江江媽沖她發火,「20塊隨便就打賞秀才了,自己換張膏藥捨不得!」
外婆也不示弱,跟任何想查她手機的家人吵架,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摔,「你們看吧」,「不讓打賞就是逼我去死」。
家人確信她遇到了騙子,但罵不得,也勸不動,「很多個跟她一樣想法的人湊在一起,她們就不覺得自己是錯的」。江江在各種「秀才」的評論區看到,一個舅媽因為打賞,被舅舅打進了醫院,住院時還在看秀才視頻。江江留言:家裡老人如果頻繁用手機消費,最好查一下消費記錄,不要等花出去幾萬十幾萬再後悔。有人看到后嘲笑她,「怎麼就是你們家倒霉?」
許多秀才粉絲的名字里,都包含她們在現實中的身份:濤的媽咪、快樂程姐、仨個孫子奶奶……還有很多人直接用真名。點進其中一個59歲的阿姨主頁,她平時做酥油餅賣,還幹些農活。女兒大概外出打工了,留下兩個孩子跟爺爺奶奶住。兩年裡,她發了600條抖音。幾乎每條視頻的定位的都是一樣的——山西運城夏縣大呂村,她的生活只發生在這個村子里。
一開始拍孫子和孫女。孫女學會下腰,孫子學會唱歌,都是要記錄下來的事。玩抖音快半年了,她才出現在鏡頭裡,拍自己跳舞、對口型唱歌。她舉著手機想找老伴一起唱,男人半戴口罩,沒有什麼反應。這條視頻下,她打上了「感恩賜給我這麼愛我的老公對我百般寵愛」的標籤。
她的IP屬地不在山西的只有一次,是到山東菏澤的古城曹州玩。她穿了平常不會穿的紅色羽絨服,還系了一條黑白波點的紗巾,以同樣的姿勢倚在不同的欄桿上。視頻是老伴幫她拍的,鏡頭一直在抖,沒一會兒就從她身上移走了。
再往後刷,全是這樣的女性。一個湖南的奶奶不識字,她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在視頻下刷200多個動態表情。一個叫快樂老太太的山東奶奶,習慣跟粉絲姐妹問好,每天發四個玫瑰表情,凌晨一朵,中午一朵,下午一朵,晚上一朵,持續了兩個月。也有人在認真地拒絕假秀才的愛意,「我已經老了,我不會生孩子」。
卸下她們的心防,只需要一句——「你年輕的時候,在農村受苦受累,現在孩子們都長大成家立業了,想來找你談談心,你不要再那麼辛苦了。」面對因為生了女兒而苛責自己的大媽,假秀才還準備了經典話術——「跟你又沒有關係,現在都21世紀了,這取決於男性的染色體組是Y還是X。」
有的粉絲以為用這樣的方式可以給秀才留言。 抖音截圖
外婆劉美珍生了兩個女兒,和丈夫是包辦婚姻,夫妻關係一直不好。以前,家裡的生活費靠她的小吃店。她早上6點多起床,工作到晚上10點,回到家還要洗衣服,照顧兩個女兒。忙起來女兒也要幫工,干到中午一點去上學,拿兩塊錢買個餃子、大饃湊合午飯。晚飯熟了就行,劉美珍經常累得飯都不想吃。這樣的日子至少過了十幾年,一天也不休息,坐小月子只休息了不到一周。
丈夫的工資不夠他自己花。年輕時他在國企上班,抽煙喝酒,還要吃家裡的,也不管女兒們的事。劉美珍找他要錢,他就說明天再給,一天拖一天,最後她懶得去討,乾脆不要了。
後來江江出生,劉美珍關了店帶外孫女。在家人勸說下,丈夫終於把退休金里的工資部分交出來,其餘部分自己留著。時不時再要點錢,買一杯酒,或者打點小牌。劉美珍在家呆著,不開心的時候多,有人說說話心裡就開朗些。但說話的人不能是丈夫,他平時打牌,電視里還是看打牌,「不想他在家裡」。家務事丈夫一樣都做不來,越幫越忙,一個人攬了還輕鬆些。
兩夫妻一起說話,很容易就吵起來,誰也不讓誰。江江感覺這種關係很可怕,「他倆讓我知道的就是,不要結婚。」
壞女人
相識兩個月後,謝冬花的「男朋友」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可以嫁給我嗎?她沒答應,他就一直問,繞不過去這個話題。工友看了都感動,跟她說,從來沒見過兩個這麼要好的人。去年情人節的時候,謝冬花終於答應了,對方說,那你送個「真的愛你」(直播間禮物,價值52元)給我。
第二任丈夫和她相處七八年後病逝,其間兩個女兒出生。後來開始第三段婚姻,是因為謝冬花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沒想到男人一分錢不往家裡拿,還借走她一萬塊,佔了國家扶貧給建的房子,現已分居兩三年。在她看來,兩任丈夫連「秀才」百分之二十的好都達不到,「人家當你是老婆嗎?朋友都不如」。
之前她上著12小時的夜班,下午5點到第二天早上5點,在大排檔幫工。接這份活時本來說只用洗碗,結果去了什麼都要干,洗菜、擦檯面,還要端菜。謝冬花沒計較這個,但其他人的態度她受不了。
幫工的都是老闆親戚,她是外人。吃飯的時候,她還沒吃飽,一個親戚就想端走菜,不讓她繼續吃了。有時要洗的碗多,洗到凌晨兩點還沒洗完,洗著就睡著了,老闆丟來一句,「別睡到碗里去了」。
工作的時候她也在想念秀才。有一條合拍視頻是在凌晨兩點半發出來的。大排檔開在公路邊,露天,屬於她的這半邊屏幕背景是深藍的夜幕,特效的花、星星和愛心在屏幕閃著,她看起來有些僵硬,但臉上掛著笑。她跟同事介紹視頻里的人是男朋友,沒人信,謝冬花也不跟他們爭,「我們相愛也不是要全世界都認同吧?」
她原本喜歡黎明,1990年電視劇《人在邊緣》播出時,就迷上了他,天天聽他歌,不停地買海報,直到遇到秀才。她覺得秀才穿白襯衣的樣子比黎明帥一點——假號給謝冬花發過一張照片,是秀才早年間的視頻截圖,說這是他美顏下的樣子。她因此自認是極少數知道他真實長相的人,心裡歡喜。
冒充秀才的假號非常多,謝冬花經常走錯直播間,在別的主播那裡刷愛心和玫瑰。相比起真秀才直播間動輒上千的禮物心愿,「假秀才」的直播間胃口要小很多,有時就是三種最便宜的禮物,每種十個,加起來五塊錢不到。
「假秀才」在連線直播間里和粉絲互動。抖音截圖
一個假號跟她坦白自己不是秀才,說比起愛謝冬花,更愛禮物。謝冬花反而欣賞對方老實。就有一個問題,「男朋友」吃起醋來會氣得半死,去別人直播間里抓她,說她不能愛別人。說到這段,她笑得喘不上氣,「在抖音我變成見一個愛一個的壞女人了!」
對這段「戀情」,謝冬花最大的信心來自一個夢。在一片白色的大海,海邊站著一個面容模糊的男孩,她走向他。第二天,她刷到一個秀才的視頻,視頻里他講述了自己的夢——同樣是在海邊,他夢見一個女孩,跟男孩一起走了。她激動地跟假秀才說這個巧合,假秀才回復「我找到你」——「暗號」就這麼對上了,她相信跟「秀才」不是在抖音認識,而是早就認識,這是命中注定。
後來再分辨真假小號,她直接問「你在哪裡」?認定的那個假號會回復,「我在海邊」。也有其它假號回答她,「我在釣魚」。謝冬花覺得,這也算正確答案,也是在海邊。
假秀才告訴她,自己很窮,沒車沒房,前妻得了中風,還花了許多錢為她治病。謝冬花並不嫌棄,「他也沒問過我的家庭條件」。大排檔的工作錢少活兒多,她沒在做了,前僱主喊她回去做食堂阿姨,又說找到了人,不要她。去年,她把自家地址發給了假秀才。對方曾跟她約定,彼此等30年。謝冬花想,等到自己80歲,兩個女兒都成家了,「我就去他那裡享福」。
(出於隱私保護,文中人物為網名或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