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咖啡館」談生死:你有想過自己的死亡嗎?

京港台:2022-10-26 10:37| 來源:九派新聞 | 評論( 2 )  | 我來說幾句

在「死亡咖啡館」談生死:你有想過自己的死亡嗎?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列車通往的黃泉站,月台站滿了來迎人的已故者。這哪裡是悲劇,這是團圓。

  ——《鎌倉物語》

  9 月 29 日的晚上,武漢曇華林的一家咖啡店裡,一場 " 死亡咖啡館 " 的活動即將結束。

  武漢進入早秋,涼風習習。" 歡迎來到死亡咖啡館 " ——咖啡店裡的指示牌寫著。店裡的長條餐桌上擺著一壺熱氣騰騰的花茶和鍋巴、水果。花瓶里插著尤加利葉和紅玫瑰製作的乾花。十五六個人圍坐在桌邊,氛圍溫暖而愜意。

  有人提起自己的患癌經歷,有人坦白自己曾多次想過自殺。臨近尾聲,一位 40 歲左右的女性參與者倡議:" 我們以水代酒,一起幹個杯吧。" 於是大家一起碰杯,高喊 " 敬死亡!"" 敬無常!" 再開懷大笑。那晚的月色很美,大家的笑容也很美。

  咖啡館主理人廣則希說,拋開 " 死亡 " 這個主題,就好像是一場普通的茶話會。

  

  廣則希舉辦 " 死亡咖啡館 " 的咖啡店。圖 / 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1】感受到死亡恐懼后,發起 " 死亡咖啡館 " 活動

  廣則希主辦 " 死亡咖啡館 " 活動三年,每次的體驗都不同。她也是武漢第一位死亡咖啡館發起者。這並不是一家實體的咖啡店,而是近年來在各地興起的社群活動。

  有的場次氣氛凝重,抽噎聲貫穿著全場;有的場次卻很歡樂,人們談起死亡,像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參與者們總是能互相用幽默消解著彼此的痛苦。

  在最初舉辦活動時,她將自己定位為 " 守護者 "。她時刻聽著分享者的內容,不敢陷入情緒中,一旦談話偏離主題或出現意外情況,她要立刻將人拉回。慢慢地,她感受到了自己的 " 抗拒 ",以及無法融入。於是,她開始分享自己的感受。

  在童年時,她和母親一起睡覺,總要起身去探一探母親的鼻息,確認她還活著。疫情期間,她經歷了 " 不知道有沒有明天 " 的恐懼,去年,她開了國內首家 " 死亡咖啡館 "。裝修選擇了白色調的主題,照片牆、吧台上有愛心捐贈箱,還設計了一款致敬奧地利 " 人骨教堂 " 的甜品。後來,咖啡館倒閉了,但活動得以延續。

  有些人來參加了活動後會 " 返場 ",最多的來過四五次,每次仍有新的思考分享,結束時常意猶未盡。

  有的人從活動開始一直哭到結束,還有人全場樂觀積極,給予他人正向回饋,快結束時才說出自己患甲狀腺癌的經歷。

  一位多次有自殺傾向的參與者說,他曾找過專門的自殺干預機構,但機構的話術千篇一律,他已經可以應付。而在 " 死亡咖啡館 ",他能聽到些不一樣的東西。但他也坦率地說,這不保證自己未來不會嘗試自殺。

  " 我們不保證活動能起到療愈的作用,也不是知識性的指導,只能提供一個安全的場域讓大家平等的交流,共同去探討。" 廣則希也這麼認為。

  在黃佳寧(化名)看來," 死亡咖啡館 " 更多的作用,喚醒人們對於死亡的認識。

  她是重慶地區的一名 " 死亡咖啡館 " 活動主理人,從 2020 年舉辦第一場活動至今,她發起過了 20 多場。她今年 40 歲,是一名醫療行業從業者。業餘時間,她將很大的精力投入在 " 聊生死 " 這件事上,她的微信個性簽名寫著 " 生死教育的踐行者 "。

  在接觸 " 死亡咖啡館 " 前,她曾有過死亡焦慮。2016 年,她因毛髮增多就醫。那年元旦,她獨自一人在醫院度過 9 天,所有相關的項目都查了一遍,花 4000 多元仍未查出原因后,她吃了兩顆地塞米松,花了一元錢,她痊癒了。

  這是一件小事,但觸動了她。她發現,人內心對死亡有深層的恐懼。在 " 死亡咖啡館 ",人們互相學習關於死亡和生命的價值觀,然後思考 " 我要怎麼去活 "。

  她發現,年輕人對死亡的態度更多的是好奇,作為一個消遣的活動來玩兒,"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活動可以把死亡兩個字擺在檯面上說。" 而 30 多歲的人則是為了準備面對父母的離去。但無論如何,辦了 20 多場活動后,她仍然能感受到每一場活動給她帶來的進步。

  武漢主理人杜娟帶過的一場活動中,有兩位年輕的本科生和兩位 50 多歲的阿姨就自殺問題展開辯論。年輕人身邊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多位因自殺離世,導致其生死態度也變得消極。阿姨則站在長輩的立場上規勸,認為 " 年輕人想什麼死不死的 "。

  那次活動氛圍劍拔弩張,誰也不肯讓步。畢竟,在死亡面前,誰也不構成權威。

  【2】有的場次,三大包紙巾都不夠用

  7 月,上海的一家咖啡館里,王子軒(化名)與十幾個陌生人圍坐在一起,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這項活動。

  夕陽下有一個陰影,玫瑰上有一滴眼淚 ……

  當這樣的卡片展現在參與者眼前時,每個人都要分享自己的理解。有人說,希望能沒有痛苦地死去,有人說,渴望 " 永生 " 的存在。活動的幾個小時是壓抑的,但過後帶來更多的思考讓王子軒感到豐盈。

  " 活著都不容易。" 這是他最大的感受。

  他今年 33 歲,是一名愛好哲學的化妝品銷售員。哲學中常探討死亡、幸福、生命的意義,這些啟蒙了他,讓他對生死話題有了興趣。從《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讀到《生命的意義》,他感受到,人的寶藏在於經歷過的事,而不在於物質的富足。

  平日里,他不喜名牌,衣服只穿十幾元的。他的父母做服裝生意,有些看不下去。

  看到 " 死亡咖啡館 " 的活動,他立刻報了名。這次,從活動發布開始不到半小時,參與名額就被一搶而空。

  來參加那場活動的大部分是 40 多歲的中年人,王子軒在其中算是年輕。他對死亡的想法一直是 " 好死不如賴活著 ",而在活動中,他發現很多人已經在考慮 " 怎樣體面地去死 "。有位參與者在一家藥品公司工作,能搞到 5 毫克就能讓人安樂死的藥物,他說,他給自己留了 5 毫克。

  有的場次,人們哭得稀里嘩啦,三大包紙巾都不夠用。有人曾患過重度抑鬱,幾度輕生,走出抑鬱後來袒露過去的脆弱;有人曾親歷生死,溺水被搶救回來,臨死前,生活中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從眼前閃過。還有一些遺憾的人,他們在重要的人離開時,沒有來得及去見最後一面。

  在王子軒的生活中,死亡曾是一件難以交流的事。有朋友請他推薦一些哲學的書籍和活動,用來感悟生命,當他推薦 " 死亡咖啡館 ",朋友們開始避諱。他們會說," 這個可能離我有點遠,我可以先從愛、親情、友情入手。"

  後來,他不再跟朋友聊到這類話題。雖然在他看來,這是一種敞開心扉、更深層次的交流,但平白無故提起這個話題," 會有些神經病 "。

  

  胡宜安在生死學課堂上。圖 / 受訪者提供

  【3】比起體面地面對死亡,人們更想把病治好

  王子軒記得,有一位護士分享經歷時說,一位退休的老幹部癱瘓在床,時間久了,老人的背上已經生滿了褥瘡,肉全都腐爛了,可以看見骨頭裡的水。而家屬說什麼也不願放棄,繼續用儀器維持著老人最後一點生命的體征。

  廣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胡宜安聽到這個例子后感嘆,這是對死亡的 " 無知 " 導致的困局。因為人們困在對現代醫學的迷思之中,比起 " 體面地面對死亡 ",更想把病治好,繼續過俗世幸福的生活。他感覺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如果能坦然都面對死亡,就能充分利用這最後有限的時間,去做一些該做的事。

  " 很多時候,我們這個時代在屏蔽死亡。" 胡宜安評價。他在廣州大學教授了 22 年生死學課程,而在很多高校,生死學的課程計劃不會被通過,生死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

  廣則希曾拜訪過武漢一位殯儀館司機,工作就是運輸遺體。司機笑著告訴她,自從做了這份工作,打麻將贏也不是,輸也不是,輸了別人還會嘲笑他 " 干這個工作手氣怎麼能好 "。回家停車時,鄰居一看到他的車,就說 " 快走開,我們還得做生意呢 ",好像他是個不 " 吉利 " 的人。

  而這位司機並不忌諱這些。他羨慕自己的一位朋友,從讀書時就被確診了白血病,甚至在打麻將時,鼻血會如柱般流下。朋友們慌得不行,他抽幾張紙把鼻孔一堵,招呼著大家繼續摸牌。前兩年,他去世了,活到了 50 歲。司機羨慕他過了充盈的一生,體驗了所有常人能體驗的快樂。

  但廣則希也理解,觀念的進步需要漫長過程。她印象最深的故事由一位 50 多歲的女性講述。她照顧重病癱瘓在床的母親多年,後者幾度進入 ICU 搶救,在一次次的病危通知書中,她苦苦煎熬,身心俱疲。最後,母親撐不住了,她坐在病床旁對母親說:" 你就放心走吧,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但母親瘦骨嶙峋的手仍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她後來回想,那代表著母親對於人世的留戀與不舍。

  還有一位七旬老人,到了喉癌晚期,他對親人們展現著自己樂觀的一面,說這 " 是該走了 ",勸他們想開點,但自己關上門,會偷偷學網上的偏方,用手不停捶打身體。網上說,這樣可以讓血液循環加快,能變得健康。

  

  廣則希 " 死亡咖啡館 " 活動布置。圖 / 受訪者視頻截圖

  【4】安寧療護或許能給予人最後的尊嚴

  但這些情況似乎正發生改變。

  杜娟曾帶過一場 "00 后 " 的研究生們參與的 " 專場 "。養老問題成了那次活動的核心議題。

  她發現,這些研究生普遍不願結婚,也不願生育,最擔心的一個問題就是以後獨自死在家裡。10 個年輕人里,約有 7 人都持有這樣的觀點。這樣的生死觀讓杜娟很是吃驚。她帶的其他活動中,30 歲左右的人很少有這種想法。

  無獨有偶,廣則希曾在一場 " 死亡咖啡館 " 活動中出過一道題目,詢問大家希望自己是以何種方式去世。有人說,希望獨自躺在出租屋,孤獨去世,也有人說,或許會身患絕症歷經搶救,還有人渴望飛機失事而死。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大多數人選擇飛機失事而死。

  " 列車通往的黃泉站,月台站滿了來迎人的已故者。這哪裡是悲劇,這是團圓。" 一位參與者分享過《鎌倉物語》中的一句話,讓杜娟難以忘記。她感覺這是在將死亡浪漫化,也是為了消除對死亡的恐懼。

  有人說,自己不想面對漫長等待死亡的煎熬;有人說,不想經歷病痛反覆的折磨;也有人說,不知該如何面對癱瘓在床,大小便失禁的自己。他們都希望能用一種更少痛苦的方式來結束生命。

  " 我們臨終陪護,就是跟他平靜地在一起,跟他說說外面的事,家裡的小孩上學怎麼樣,說給他聽。把他當做是家裡的正常的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快要死去的人,這就是給予他最後的尊嚴。" 胡宜安說。

  廣則希曾去過武漢最大的安寧療護醫院,病房裝修的寬敞又溫馨,像家一樣。而他們的客源一直存在壓力,雖然與各大醫院腫瘤科有著合作,但真正願意選擇去走這一步的,還是少之又少。

  " 安寧療護 " 是近年興起的概念,旨在為疾病終末期患者在臨終前提供身體、心理、精神等方面的照料,控制痛苦和不適癥狀,提高生命質量,幫助患者舒適、安詳、有尊嚴地離世。

  胡宜安非常認同安寧療護的推廣。因為到了生命不可逆的階段,病患通常敏感且恐懼,他們害怕被遺忘、被拋棄。就應該進行安寧療護,把病痛的緩解放在第一位,讓患者非常寧靜地、有尊嚴地走完最後的旅程。

  無論未來如何,至少現在," 死亡咖啡館 " 提供了一個平台,讓人們花上幾小時,思考生命的意義。" 處處都是生命,處處都是生機。" 黃佳寧說。

  在採訪過程中,胡宜安還提到了古希臘有名言 " 認識你自己 ",它是由更古老的一個特拉普修道者的一個問候語轉化來的。它的意思是:請記住,你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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