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爛尾一年後:有人苦等、有人停貸、有人起訴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沒人會想買到爛尾樓。
但這樣的「意外」,在過去的一年中,卻在許多普通人身上頻繁發生著。面對不幸買到爛尾樓的事實,有人苦等、有人逃避、有人停貸、有人起訴……人們試圖用自己微末的行動,來推動樓盤的復工建設。然而,對於爛尾樓,人們不得不面臨一個更深遠的命題——該如何重建生活的秩序和信心?
從2022年7月算起,許多樓盤爛尾至今已一年有餘。儘管在政策層面,各地都在全力保交樓,但樓盤的復工速度,卻因人員、資金狀況有所差別,並最終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深遠的影響。我們約訪了包括武漢、鄭州、重慶等地在內的多名爛尾樓的業主和從業者,以下是他們買到爛尾樓后這一年來的故事。
文 |謝紫怡
編輯|易方興
運營 |圈圈
「感覺要瘋了」
今年8月,在武漢東湖高新區,28歲的胡純雪買到的爛尾樓終於完工了。這還是鄰居親自告訴她的。這一年多來,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她退出了業主群,屏蔽了任何有關樓盤的消息。
「終於結束了。」她比想象中平靜,似乎得到了一絲安慰。但緊接著冒出的念頭是,又要繼續交房貸了。
時間撥回到一年多前,那時,房子爛尾的消息就像厄運一樣砸中她,砸毀了她所期待的生活。
2021年5月,業主群里有人說,開發商的監管資金被挪用了,建築隊拿不到工資和供應材料的費用。大家這才意識到,他們的房子已停工了6個月。胡純雪跑到工地里,看到鋼筋都快生鏽了。她的房子買在27層,但那棟樓只建到第3、4層,「那時候感覺都要瘋了」。
房子原本寄託了她的願望。大學剛畢業時,她暗暗期許,要成為班級里第一個在武漢落戶、買房的女生。她乘著一股向上的風,拿到了一份做室內設計的工作,工資有一萬多。
2020年6月,她的願望實現了,與家人共同購買了位於「綠地光谷星河繪」的一套210萬的房子。房子位於武漢市東湖高新區,號稱「武漢最高學歷樓盤」,超2428名業主中,有60%以上為本科及以上學歷,他們因為政府的人才吸引政策而留下來。
首付要70多萬,父母掏出了畢生積蓄40萬,加上她工作攢的30萬,以及找朋友借的幾萬,勉強夠了。她想,自己以後有90%的可能性會結婚,到時候可能用不上房子。未來,她可以把這套房子留給弟弟和父母住。這樣,弟弟的婚房有了,老人退休后也可以不受孤單,這樣的安排讓她覺得安心。
但爛尾的房子,捲入了一家人全部的資產。胡純雪害怕父母知道,更不想跟任何人談起這件事。業主們呼籲了一次又一次,2021年年底,樓盤有過短暫的復工。但到2022年,幾乎一整年,進度又停滯了。
▲胡純雪購買的樓盤,武漢綠地光谷星河繪施工中。圖 / 受訪者供圖
母親在抖音上刷到新聞,反而勸她:「算了,放那裡先別管了。」那時,男友也發來鏈接,讓她確認是不是自己的樓盤爛尾,她想著,「為什麼要刻意揭傷疤,他是想說明什麼呢?」她有點生氣,耐著性子回了一句:謝謝你,我知道。
戲劇性的是,僅僅過了兩個月,男友位於武漢融創公園大觀的房子也爛尾了。「跟我的心態一樣,他也不願意再提有關房子的事。」
2022年,有相似情況的業主不在少數。不少開發商陷入了債務危機,全國多地都出現了爛尾樓的情況。據易居研究院《2022年全國爛尾樓研究報告》,截至2022年7月16日,全國樓盤爛尾率約為3.85%,爛尾面積為2.31億平米。
爛尾樓波及的城市也各有特點。根據中國房地產住宅信息服務平台(CRIC)統計的數據,鄭州、長沙、昆明、福州、重慶等城市在爛尾樓盤中名列前茅,被稱為「五大金剛」。以鄭州為例,2021年末,鄭州有106個問題樓盤,涉及居民超過60萬。這意味著,每100個人中就有8個人買到問題房。
而說到爛尾,就一定繞不開恆大。2021年7月,恆大暴雷的消息像爆炸一樣擊中了李文宇。他買了恆大科技旅遊城的房子,買房的那一年,他剛畢業不久,他和戀人結了婚,87平方米精裝房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的期望。
婚後不久,妻子就懷孕了。他們原本期待,可以和出生的孩子一起住進新家,按規劃,小區內還有配套的幼兒園和小學……但開發商欠的施工款沒有結清,以李文宇買的7號地為例,他看到,20多個工人零散分佈,進行著「表演性復工」,油漆刷了大半年,但兩棟樓都沒有刷完。
湖北人周詩庭和家人同樣等來了巨大的失望,他們花400萬,在武漢人福國際健康城買了商品房。2022年4月,施工方發布停工通知稱,開發商涉3.5億工程款拖欠。再後來,業主們才知道,銀行的資金監管賬戶被撤銷,裡面已經沒錢了。
相比之下,聽到爛尾消息,35歲的任千里算是比較樂觀的,因為房子蓋得差不多了,「就差裝修,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當初,他購買了鄭州恆大養生谷的精裝房,2021年7月,鄭州暴雨後,房子停工了。
那段時間,他老家的拆遷安置房也停工了,所以他幾乎「無家可歸」。他只能一邊租房、打工,一邊默默盼著復工。
▲任千里購買的樓盤,恆大養生谷的沙盤模型。圖 /受訪者供圖
對抗
很多人覺得,爛尾是樓盤的一個結局。後來他們才知道,爛尾只是一個開始。
胡純雪除了要承擔租房費用外,還背負著每月8764元的房貸,以及補貼家庭的責任。屏蔽爛尾消息,「眼不見心不煩」的她,一心撲在工作上。
去年10月,在去湖北仙桃出差的車上,胡純雪透過顛簸的窗戶望向外面起伏的山脈,那是她難得的放空時刻。這後面三個月,她每天都泡在項目里,白天辦完事,晚上再返程武漢。來回一個半小時,常常是夜裡十一二點才能回去休息。
某種程度上,全力工作,也是對被爛尾樓拖住的反抗。高強度的加班,她能拿到兩萬多的工資,這樣也能減輕還貸壓力。
但即便迴避到這種程度,自責與愧疚還是如影隨形。最焦慮的時候,胡純雪曾經三天不吃飯。晚上也經常睡不著。那時候,她滿腦子都覺得「對不起父母」。疫情期間,兩位老人都失業了。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錯誤買了房子,以至於讓父母一起承擔這不好的後果。
相比這種迴避,鄭州的任千里採取的對抗手段,是頻繁地跑去工地「監工」。他本身就是做工程管理的,對建築結構和材料有一些了解。樓盤小範圍復工后,在休息時,他經常會去盯著施工隊的建設,對著材料拍照,以防復工后開發商偷工減料。
有一次,他發現一輛滿載地板的車輛駛過,但外包裝箱上沒有環保等級的標識。他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發現根本沒有那個牌子的地板。他又給原廠家打電話,廠家認定那是冒牌產品。第二天,市場監管局過來,把「劣質地板」都給退了。
▲任千里在恆大養生谷「監工」時拍到的滿載地板的車輛。圖 / 受訪者供圖
還有一些業主,選擇採取更直接的方式去爭取復工——比如集體停貸。當時,恆大科技旅遊城涉及至少4000多名等待房子的住戶。他們要求查看監管賬戶的資金,政府部門給出的回復是,「不到兩個億」。後來,業主代表們又找江夏區各個部門以及開發商協商,來來回回跑了16次,但效果不佳。
眼看著房子毫無進展,2022年4月,一位開理髮店的業主在小區群說,受疫情影響,他的店鋪倒閉了,「欠了一屁股債,實在沒有錢再還貸款」。又過了兩個月,江西景德鎮恆大一項目全體業主「主張強制停貸告知書」在網上流傳,這徹底點燃了爛尾樓業主們想要停貸的決心。
那是一個走投無路的決定。李文宇說,他所在的樓盤,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業主簽署了停貸告知書,他們都不希望未來十幾年的命運栽在開發商手上。「扛不住了,誰也不願意把真金白銀砸下去,然後連水花都起不來」。他們決定,如果樓盤在規定時間還不復工,將強制停還銀行月供,直至樓盤合格交付。
2022年7月,全國有超過100個樓盤的業主相繼發出了「強制停貸告知書」。但選擇停貸,意味著有可能上徵信黑名單,以及被銀行起訴。甚至,最壞的結果可能是,「錢沒了,房子也沒了」。
周詩庭不敢拿未來去賭。每個月20號還貸款,需要一家人湊出一萬多元(首付200萬)。他們購買的人福國際健康城的房子,按交房日期延期了三次。父母也干著急,但他們不敢讓他承受斷貸的風險。
最後,他決定把開發商告上法庭。根據購房合同約定,開發商沒有在原定2021年12月31日交付,又逾期超過 90 天,因此,需要支付購房款萬分之二的違約金,共計算得 67750 元。
他說,自己這是為了「爭一口氣」。
走法律渠道的業主不少,但大家起訴的對象不同。比如,決定停貸之後,李文宇和業主們選擇的是告銀行。他們認為,存在開發商挪用銷售資金,以及銀行違規放貸的現象。而作為業主,他們的訴求是,希望能「合理合法停貸」。
「總的來說就是不希望上徵信,對不同部門的違規要做一個整體的處罰。」李文宇說。
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的妻子已經懷孕了,按計劃,妻子的預產期,是原定的交房日期,但那時,房子如期封頂已經無望。最決絕的時候,李文宇甚至想到,大不了前面的投入都打水漂,咬咬牙,他再存錢準備購買第二套。「這個房子我可以不要了,但我未來的寶寶不能沒有一個家。」
磨損
隨著原定交房時間的一次次推移,在等待爛尾樓復工的焦慮里,許多東西都被磨損著,包括身體,也包括關係。
2022年9月的一天晚上,還在工作的時候,胡純雪突然感到胃痛,起初,她只覺得是普通的胃病,沒有太當一回事。回家到深夜,痛的感覺慢慢往下走,甚至已感受不到胃的存在了。給男友打電話后,她被立刻送到了醫院,被查出是急性闌尾炎。
醫生說,還好送的及時,「不然會危及生命」。手術之後,她住院了一個月。
一邊有房貸要還,一邊是身體垮了。「就像在原地畫圈。」胡純雪說,她漸漸意識到,當她試圖努力還貸,想賺更多錢時,就要不停地帶項目、出差。而生病也是焦慮的表現,她的工作屬於工程類,本身就經常在工地上,環境並不好。拚命工作后,身體又吃不消了,「這筆賬怎麼都算不過來」。
今年年初,在高強度加班一段時間后,她又住了幾天院。
與此同時,人與人的關係也出現了裂痕。
胡純雪有時候想不通,自己是做設計的,男友是律師,兩個人的工資都屬於不錯的水平,原本可以應付各自的生活,但偏偏遭遇了爛尾樓。「兩個人的房子都爛尾了,怎麼結婚?誰都不知道會不會交房,以後怎麼辦?」
被房子拖住的兩個人,陷入了同樣的焦慮。巨大的經濟壓力之下,兩人吵過好幾次架。原本有要結婚的計劃,也再沒聊過。
隨著樓盤一起爛尾的,還有希望。去年,不光有房地產拖著他們,到今年,在整個市場變差的情況下,她的工資也沒有原來高了。2023年2月,在多次吵架,以及數次分分合合后,胡純雪徹底和男友鬧掰了。「結婚之後還要生小朋友,那要怎麼來養?」
像這樣,在中國,房子經常與婚姻綁定在一起。比如鄭州的任千里,他買的就是婚房。去年,他談了一個女朋友,在三十多歲的年紀,家裡都催著結婚,他想著,按照承諾年底的交房日期,他希望等婚房確定下來了就結。但房子爛尾,兩人的感情也無疾而終。
對於有家庭的人來說,等待爛尾樓的時間裡,也有新的麻煩事需要應對。房子爛尾,原計劃的居住節奏全被打亂了。去年9月,趕上李文宇的孩子出生,他和妻子只能租住在一個小公寓,為了照顧嬰兒,母親也過來幫忙,但一家四口擠在出租房裡,實在不方便。
▲圖 / 視覺中國
為此,他們又不得不租了一個更大的房子,從一個小房間換到了兩室一廳。
被號稱為全國爛尾面積最高的城市,在重慶,房產中介海岩也能感受到經歷爛尾樓影響后,整個行業變得寒冷的氣氛。他有十年的從業經驗,一個比較微妙的變化是,到今年,二手房的成交量,已經漸漸超過了新房。「二手房肯定越來越多,但更明顯的是新房的供應量變少,沒人敢拿地搞開發了。」
房地產市場冷淡,開發商資金周轉不開,變相也加劇了爛尾樓的現象。按照渝地雲數據統計顯示,2022年重慶中心城區的商品住宅成交量為584.77萬平方米,同比下降了69%,降幅明顯。他判斷,整個房地產項目萎縮了3/4,隨著供應量、交易面積、交易量、開工量都在減少,行業需要服務的人員也在減少。
處在同一個鏈條上,變化也是同頻的。連他們所在的房產經紀人行業,基本上也是裁員了3/4。「相對交易的房子的套數減少,我們這裡的傭金肯定就少了。錢少了,能養活的從業者就少了。」
某種程度上,任千里自己也是爛尾樓的「多重受害者」。拆遷房三年多都沒有回遷,又買了遲遲不能交付、爛尾多年的樓房,而自己工作的工地,也被拖欠工程款。今年,他做的兩個項目中,上半年的一個項目,老闆共計欠款5萬多,剛開始一毛錢都不給,後面只給了3萬。下半年他又幹了三個月,到目前,也只拿到了一個月的工資。
「我最大的變化就是認清了社會運行的規則。」很多影響都是連鎖發生。按任千里買房的均價,七千多一平米的價格來看,後面,這個價格跌到了四五千左右一平米。房價下跌,買房就是虧錢。而那個片區,本來承諾要建一個九年制的小學,但後面,學校也不見了,用地性質改變,片區發展的前景彷彿也貶了值。
去年,任千里還和鄭州多個爛尾樓業主們一起,想各種辦法爭取復工。一年之後,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一種無能為力,他想辦法接受現實,「至少我們都努力過了,只是(爛尾)恰巧被我們碰到了,時代讓我們接盤,我們就得接盤」。
轉機
新的轉機出現了。
過去,胡純雪是個努力追求上進的人,她希望靠拼搏實現願望。所以她努力攢錢,大學畢業兩年後,就實現了大學里定下的「想成為班上第一個買房人」的夢想。那之後,面對爛尾,她又拚命工作,減輕房貸和家裡的壓力。
但她最終得到了什麼呢?爛尾樓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自責,兩次住院,與戀人分手……
2023年5月,胡純雪做出決定,不想再熬夜加班。為此,她換了一份工作,放棄了更高薪酬的工資,工作沒有那麼緊迫,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
爛尾的樓盤也有了新進展。2022年,在全國多地爛尾樓業主發布「停貸聲明」后,728政治局會議明確,要推動爛尾樓項目復工、交付,由此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保交樓」行動。央行、住建部、財政部等部門出台多項措施,釋放超5000億元的保交樓專項借款。
紓困資金推動之下,一些典型的、知名的、爛尾許久的樓盤,有了新的進展。房產中介海岩說,今年,重慶的爛尾樓陸續得到復工,「去年七八月是爛尾的集中爆發期,今年一月明顯是動工和修復期」。
而胡純雪所在的光谷星河繪,則申請到了4.17億元的專項借款資金。到今年6月27日,樓盤的A區實現了首批交付,而B區預計年底完成施工。買房三年,延期9個月,胡純雪終於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胡純雪在江灘邊散步時拍攝。圖 / 受訪者供圖
還有一個微小的好消息——由於全國降息,月供降到了7400元,她支付了停繳半年的房貸,一口氣繳納了4萬多。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胡純雪這樣「幸運」,她聽說,前男友在融創公園大觀的房子,原定今年10月交房,但到現在也還在趕工。
這說明,被爛尾樓業主們寄予厚望的「保交樓」依舊艱巨。根據百年建築網調研數據顯示,今年3-5月全國共有1114個保交樓項目,截至今年5月份保交樓已交付比例為34%。其中華南地區交付比例達56%,華東地區40%,較低的西南和華中地區分別為15%和16%。
但如期交房依然不是這一年的終點。如海岩所說,一些曾經爛尾的樓盤,為了保交付,「它的品質有的還是會打折的」。
湖北的周詩庭在人福國際城的房子,開發商舉行了一期1-6棟的交付儀式,而二期7-9仍然是工地。目前的情況是,已經交付的房屋達不到合同約定的交付標準——不僅天然氣沒有驗收,電梯也因欠工程款被供應商鎖死,整體綠化工程也還沒有完工。
他繼續在與開發商打官司,雖然一審勝訴,但到了二審,中院將逾期交付違約金打了2.5折,只改判為16000元,周詩庭選擇繼續申訴到高院,但再審申訴材料多次被拒收。
另一方面,因為不想再被房子消耗,他選擇了提前還貸——7月20日,周詩庭一口氣償還了95%的房貸,其中包括30多萬的利息。「如果一直還貸款的話,我覺得才是大虧了。房子也沒拿到,那幹嘛一直還貸,所以還留了一點點尾巴。」
還有一些人,在樓盤爛尾的這一年中,努力重建起生活的秩序——他們已經耗不動了。
李文宇在恆大科技旅遊城的房子,聽說今年年底能交房。身為一個一歲多孩子的爸爸,他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再去和開發商「纏鬥」,而是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和家庭里,「只要能收房,只要沒有太大的瑕疵,已經無所謂了」。
他學著努力生活。晚上7點,他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逗逗兒子,晚飯給他做蒸雞蛋、魚湯,睡覺之前,再給兒子用溫水沖一瓶奶粉。爛尾樓一年多,他的孩子也已經一歲多,並學會喊「爸爸」「媽媽」了。
只是,有時候依然會不甘心,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對任千里來說,他想努力彌補損失。他判斷,他在鄭州恆大養生谷的房子預計在明年五一能收房,他正考慮去印度尼西亞的鋼廠打工,「還是想把虧的錢賺回來」。
對於出國,身邊的人的看法首先是對安全有疑慮,但是了解后也都表示支持,他的朋友也認為那邊的機會可能會更大些。刷抖音視頻時,他覺得印尼人天天都過得很開心,而他自己,還想著結婚、家庭,這一切的背後,都需要金錢。對他來說,只有出國工作,才能拿到那接近2萬的工資。
在胡純雪買房的武漢光谷,那裡是個充滿著奮鬥與夢想的地方。周圍遍布著華為、小米等頭部公司,還有各大國企。她當初買在那裡,就是覺得「大家工資都很高,工作機會多、工作氛圍濃」。
她曾經幻想過很多次,應該把新房裝修成什麼樣子:那應該是夢中的房子、憧憬的房子。但現在夢醒了,她看到那片充滿競爭的地段,只覺得一片嘈雜。
回顧爛尾樓的這一年多,她總結說:「今年6月到12月,這是我這兩年過得最好的半年。」換掉工作,不再加班,胡純雪的心態有了一個巨大的轉變。以前,她不吝消費,想賺錢,對生活也有各種慾望和野心。現在,她覺得,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去拼,那些東西好像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
就連對房子的看法也轉變了。「我只是需要房子帶來的開心,但這個東西到底有那麼重要嗎?」她很驚訝,發現收房之後,自己並不是真的需要房子。
現在,她還住在租的房子里,那是在武昌的江邊。她養了一隻金漸層小貓,下班后,她回家做飯,再一個人把小貓牽去江邊散步。這讓她覺得自在。她算了一筆賬,現在的房租是每月一千多元,她決定新房不住了,租出去,可以每月收到三千塊錢房租。這樣,還房貸的壓力更小了,剩下的錢,全部可以用在生活上。
「我現在的生活是只要我舒服,只要我開心,什麼都好,其他要努力工作,要買什麼東西,要結婚生孩子,我壓根就是兩個字,『隨緣』。沒有就沒有,無所謂了。」她說。
▲一直陪著胡純雪的貓咪。圖 / 受訪者供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