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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父如子,80歲白先勇「遇見」18歲白崇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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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7-4-26 05:3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貫穿父親白崇禧一生的,是戰爭、鐵血和成王敗寇,貫穿兒子白先勇一生的,則是文學、崑曲,以及父親的印記。

  

  白先勇與父親白崇禧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文 / 朱柳笛  編輯 / 金石

  3月11日,「理想國」在國家大劇院舉辦白先勇80歲生日慶祝會,主持人沈星提到一個巧合。

  前一天,她在北大百年講堂看完白先勇策劃的新崑曲《白羅衫》,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說崑曲很好看。母親沒說話,第二天早晨6點鐘,母親突然發來了很多照片。她一看,愣住了。

  

  3月10日,崑曲新版《白羅衫》在北大開演。

  其中一張是來自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的「陣亡通知書」,死者是沈星的外公。仔細辨認后,沈星發現,「陣亡通知書」上,蓋的就是白先勇的父親——白崇禧的印章。

  「原來我的外公是白崇禧先生的部下,真是太神奇的一件事。」沈星難掩驚訝,她出生於1978年,對這段歷史了解不多,母親也從沒提及,「這樣的歷史巧合,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自己就會顯現」。

  對於白先勇來說,那件「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自己就會顯現」的事並非巧合,而是命運——今年就要80歲的白先勇,越發意識到父親在他人生選擇中留下的印記。

  故鄉

  

  白先勇的回憶文章里寫道——父親白崇禧在18歲時做出一個重大決定。

  「武昌起義后,父親參加陸軍小學同學組織的廣西北伐學生敢死隊,共120人,隨軍北伐。家中祖母知道消息,便命父親的兩位哥哥到桂林城北門去守候,預備攔截父親,強制回家。誰知父親暗暗將武器裝備託付同學,自已卻輕裝從西門溜了出去,翻山越嶺與大隊會合。那年父親18歲。踏出桂林西門那一步,他便走出了廣西,投身滾滾洪流的中華民國歷史長河中。」

  那是1911年,26年後的1937年,白先勇出生。當年,「七七」盧溝橋事變發生,抗日戰爭全面爆發。

  為了抗日,身為桂系大將的白崇禧同決裂多年的蔣介石「重修舊好」,到南京就任副參謀總長。此舉被日本報紙形容為:戰神蒞臨南京。一年後,白崇禧與李宗仁一道指揮台兒庄戰役,取得了抗日以來中國軍隊的最大勝利,令桂系名聲大振。

  

  李宗仁、蔣介石與白崇禧。

  但白先勇對這種「壯烈」幾乎沒什麼印象。出生后,他一直生活在「桂廬」——如今位於桂林市榕湖飯店內,是一幢風格中西合壁的二層小樓。在此之前的7年,白崇禧同李宗仁、黃紹竑一道,以廣西為軸心,一度控制4省,建立了一個「國中之國」。

  因為父親的緣故,家世顯赫、上層生活是白先勇的童年印象。他常被母親馬佩璋抱在懷裡看桂劇,聽父親白崇禧講帶桂林土音的普通話。「螞撈車」、「雞貓鬼叫」,這些桂林方言後來被身處台北的他寫進了小說里。

  「他(白崇禧)是嚴父,生怕我們變紈絝子弟。他的車子不准我們坐,家裡的傭人也不準打罵。我大姐說,後來幾十歲時還做惡夢,因為父親會突然讓她背九九表乘法,真的是隨堂考。」但白先勇算是例外,因為他小時候得過一次肺結核,幾乎致命,「他對我算是蠻寬容的」。

  至於父親的形象,是模糊又固定的:一直在打仗,間斷回家看一看,是穿著軍服、騎著馬——英雄的樣子。

  「小時候我也騎過馬,有一張我6歲時的照片,騎在馬上,有馬夫拉著,不是他(白崇禧)的馬,他的馬什麼人也騎不住,只有他一個人能降得住。」

  白先勇在桂廬住了7年,那時他還沒念幾年書,喜歡幻想和聽故事。家中有個整天看隋唐演義、三俠五義的廚子,又會說故事,程咬金、李世民、樊梨花,野史傳說,十分精通。「他做完飯,我就搬個小凳子坐在那兒,問昨天講到哪一回,磨著他、纏著他繼續講。」

  安穩舒適的童年於7歲那年結束。1944年,湘桂大撤退,7歲的白先勇被迫離開桂廬,跟隨母親率領的白家、馬家80餘人,一起逃出桂林,輾轉前往重慶,與父親白崇禧匯合。

  「我們逃難非常辛苦。大家都不敢下車,怕下車了上不去。火車後面日本人天天追。有些時候有消息說日本人追上來了,但沒看到,氣氛很緊張。有次,火車停后,我姨婆(外婆的妹妹)和她孫子下去買東西吃。突然日本人追上來了,火車開了,他們兩人來不及上去。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這種戰亂的印象,貫穿了白先勇的少年時代。他與家人先後到過重慶、上海和南京,後來又於1948年遷居香港。1949年12月28日,率殘部逃至越南的白崇禧飛往台北,3年後,白先勇隨家人正式移居台灣。

  如今再談起家鄉,白先勇常常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作家章詒和說:「白先勇從小對世界就有一種無常感,覺得世上一切東西,有一天都會凋零。」

  回望

  

  

  「台北不是他的家,桂林也不是,都不是,它不是什麼具體的地方,其實就是一份好深的記憶和懷念。」白先勇的好友、台灣編舞家林懷民說。

  這份好深的記憶與懷念,有時是一種味覺記憶。

  今年2月,白先勇從台北去桂林,特意去了桂廬,抬腳輕踩過老木板,也會發出咯吱聲,像是歷史的迴音。

  

  曾經的桂廬,如今的白崇禧故居。

  故居正在重修,之後會成為白崇禧與白先勇這對父子的陳列館。當天中午,就在桂廬附近,80歲的白先勇興緻很高,一口氣吃了3碗桂林米粉,還嫌不夠,嚷著要添,被隨行人壓了下來。

  白先勇想起小時候,父親打仗回來,第一件事一定是喊隔壁的嬸娘過來熬滷水,做桂林米粉吃。

  除了味覺記憶,這些記憶與懷念更多地被白先勇用來完成一種「回望」。「回望」有二,一是復興崑曲,二是撰寫父親白崇禧的傳記。

  在白先勇的印象里,父親白崇禧正是帶著他完成這場「回望」的第一人。

  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趕上梅蘭芳戰後復出,10月和俞振飛在上海合演崑曲《遊園驚夢》,萬人空巷,一票難求,黑市的票漲到一根金條的價格,還是有人搶。一天晚上,有人到白公館——也就是上海現在著名的和平官邸——送票給白崇禧。

  據白先勇說,那幾張票決定了他對崑曲一生的因緣:「正是那個晚上,正是《牡丹亭》的《遊園驚夢》,跟了我一輩子。」

  當時白先勇還是個8歲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母親馬佩璋愛看京戲,父親白崇禧卻並不太感冒,在廣西也只是偶爾看看桂戲,但身為孝子,替母親做壽時,免不了也搭台唱戲,唱桂戲的幾位名角都上了台。白先勇看戲,就是從這裡開始。

  諸多機緣巧合,他有幸跟隨父親去看了這場梅蘭芳與俞振飛合演的崑曲,雖不能領會其中奧義,但也能懂得「似這般奼紫嫣紅開遍」的樂曲好聽得很,深深入腦,穿到了靈魂。再後來,才慢慢撿起來《牡丹亭》的文本看。

  曹可凡跟白先勇結識在2004年的隆冬。他到蘇州採訪白先勇,對方正裹著一件褪色的綠色軍大衣,在蘇州一個四面透風的爛尾樓里,和崑曲名家張繼青、汪世瑜,帶著一幫水靈的年輕人排練青春版《牡丹亭》。

  

  排了一整年,從2004年在台灣首演之後,10年來陸續在大陸、香港、新加坡、歐美各地巡演,場場爆滿。 去大學巡演,都是在巨無霸一樣的大禮堂里連演3天,有人坐著看,有人爬窗看,有人站在走廊上看。

  

  白先勇

  即便是後來《牡丹亭》的熱潮褪去,白先勇在北大的崑曲課依然深受學生歡迎,你提前兩小時到大教室,進門後會發現,佔座的書本已經排得密密麻麻,早就沒有空位了。

  汪世瑜當時看了年輕人因為崑曲而狂熱的景象,只得感慨:「演崑曲可以演成這個樣子,我唱了一輩子崑曲都沒有想到。」

  章詒和倒一點不吃驚。白先勇曾跟她聊到父親白崇禧的一句訓誡:要做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到了先勇這兒,就成為他的一個作風和信條。所以你看他言必行、行必果,幾乎沒有一件事情他不做到底的。」

  對此,余秋雨、馬蘭夫婦也深有同感,剛做青春版《牡丹亭》時,白先勇懷疑自己能不能做製作人,曾多次向他們請教問題,「他做啊做,做的過程當中,我突然發覺,雖然他是一生搞文化藝術的人,但心底,確實有他父親騎在馬背上的智慧」。

  另一場「回望」,白先勇也同樣做到了底——5年前,他編撰《白崇禧將軍身影集》在大陸出版,全書分《父親與民國》與《台灣歲月》兩部,收錄500餘珍貴照片,記錄從1927年至1949年白崇禧前半生的軍政活動,以及1949年後在台灣17年的暮年生活。

  「回報時代,回報父母,為父母那個時代譜一曲輓歌。」白先勇說,「我用圖片講父親,是想把一些概念化的、片面的標籤撕掉,讓讀者看看真正的白崇禧將軍,讓讀者產生另外一種思考。」

  最後一面

  

  

  這些年,總有人問白先勇,你認為跟父親最像的是哪一點?他回答,都挺像。愈到晚年,發現自己跟父親越來越像——他們的相貌都被時間打磨得越來越柔和,「還有做事鍥而不捨,不做成不罷休,很少說半途而廢」。

  對於曾多次反蔣的白崇禧為何要追隨蔣介石前往台灣,學界與民間說法多樣。對此,白先勇的解釋是:「我想,他到台灣去,是對民國有個交待。18歲,那麼年輕,他就參加了敢死隊,打過那麼多戰爭,武昌起義、北伐,打到最後一兵一卒。所以,民國對他來說,等於是信仰、生命和一切。」

  但白崇禧前往台灣后,暮年生活並不愉快。白先勇回憶說,表面上,父親還是國民黨一級陸軍上將,但其實暗中被特務跟蹤和監控。

  從統領百萬雄兵到終日仔細打量眼前的30盆素心蘭,孩子成了白崇禧晚年重要的生活構成,只是這時,白先勇已經長大,有了自己對於世界的看法與認知。

  白先勇對軍事從沒興趣,念大學之前,倒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在地理書上看見三峽水壩起來后,中國會強起來,於是立志讀水利系。第二年,覺得讀了水利系的自己不靈光,只當得了一個二流工程師,又轉頭重考台大外文系,他沒敢告訴父親,也不敢回台北的家,獨自一人在台南報考。19歲那年,又考取了。

  白先勇回台北見了白崇禧,說了各種重考的理由,希望能夠被理解。但當時的白崇禧仍然表達了震怒。

  這種父子間劍拔弩張的情緒對立,被白先勇藏進了小說《孽子》里。但《孽子》更決絕,以同性戀來激化父子矛盾,一開始就凸顯出關係決裂。

  

  白先勇寫《孽子》是1976年,發表是1982年,雖然是同性戀的主題,其實更大的主題是寫父子關係,寫整個社會。他在序言里寫:這本書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獨自彷徨街頭,無所歸依的孩子們。

  曾有人問白先勇,父親白崇禧是否了解他的性取向。他回答說:「我和父親沒有談過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想以父子之間的了解,他心裡或許明白。如果他問,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否認的。只是我們沒有說過。」

  但回到當時,面對震怒的白崇禧,19歲的白先勇最終還是花費力氣說服了父親:「人各有志。後來父親沒再勉強我,說那你學文好了。」

  很多年後,再回憶起這一段經歷時,白先勇覺得父親能理解的關竅,恰恰在於年輕時也有一段反叛經歷:「他自己小時候就是如此,18歲時去革命,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溜出去了。他覺得如果小孩的意志很強,那就應該堅定地追求一些東西。」

  白先勇一直保存著兩張舊照片。

  一張是1946年,南京雍園1號的原白崇禧公館,大家庭手足10人,唯一一次湊齊拍下全家福。父親白崇禧身著戎裝,正當壯年,英武非常。

  

  另一張是1963年1月,台北松山機場,白先勇即將啟程前往美國,臨行前父子二人最後一次見面。父親白崇禧已悄然老去,此時的白先勇,恰似年輕時的他。

  

  白先勇和父親白崇禧在台北松山機場最後一次相聚。

  1962年12月,白崇禧的妻子馬佩璋去世,白崇禧在40天內,每日必躬率子女準時親往墓場念經(回教之規),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白先勇則在此時離開台北,前往美國求學。「去美國那年,25歲,母親剛過世,我第一次對死亡這樣的事有了切身感受。父親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他穿雙排扣棉衣,頭戴毛線帽,去松山送我。」當日,冷雨凄厲,寒風凌厲,69歲的白崇禧站在舷梯下,老淚縱橫。

  這是白先勇與父親白崇禧的最後一次相見。4年後,白崇禧病逝,白先勇未能及時趕回見父親最後一面,「生離死別,一時嘗盡,人生憂患,自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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