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樹下漸行漸遠的淳樸鄉音

衚衕口的大槐樹靜靜地站立在那裡幾十年了。每到夏季，一樹綠蔭遮蓋了半個街道,一穗穗未開的花蕾掛滿枝頭。抬頭望去，其中一股樹枝足有一尺粗，粗大的樹枝上攢著一截殘留的鋼筋。那是在大集體的時候，生產隊里上工時，懸掛的一口鐵鐘留下的。而今，鐵鐘沒了，只留下永遠生長在樹中的殘餘鋼筋了。槐樹的年齡比我還要大，幾十年過去了,喧囂歸於沉寂,記憶漸漸變得朦朧與淡忘了。每當，我站立在槐樹下，我小時候，生產隊長召集鄉親們上工敲擊鐵鐘，鄉親們聚集上工的情景就浮現在眼前。而今這裡成了老人孩子彙集聊天下棋的地方。這裡依然傳播著村裡的故事，傳遞著淳樸的鄉音。

大槐樹下是發號施令的地方。大槐樹佇立在村子中央，這裡是村子的最高處。那些年，鄉親們除了種地外，大多都是守候在家的。村裡誰家蓋房子，誰家需要幫工，就會有家族長站在大槐樹下，把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高喊：「各家各戶注意了，明天早晨二狗子家上房頂，各家各戶有空的都去傳忙（幫忙）。」那時候，村裡蓋房相互之間幫忙，不像現在向外包工。誰家蓋房，老少爺們齊上陣，頂多就是管頓飯而已。上泥房頂根本就不需要管飯的。蓋房娶親聘閨女生孩子，一家有喜事，全村都幫忙。

大槐樹下是孩子們玩耍的地方。曾記得小時候，孩子們放學后，把書包往家裡一扔，就像小燕子一樣不約而同的彙集在大槐樹底下，然後一同沿著大街小巷奔跑玩耍。孩子們在槐樹下，男孩子摔元寶（紙折的四角寶兒）、彈玻璃球，女孩子跳皮筋、丟沙袋…… 到了吃飯的點了，各家的大人也是第一時間來到大槐樹下，搜尋著自家的孩子，如果看不到自家的孩子。大人就會從喉嚨里發出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狗蛋回家吃飯了，石頭回家了，丑妮吃飯了……」聲音在大槐樹的傳導下，顫悠悠地飄散到村子的各個角落，然後各家各戶的孩子如一隻只小狗狗奔赴各家吃飯。更有跟在孩子屁股後面，大人的斥罵聲。

大槐樹下是二大爺吆喝雞兒回家的地方。二大爺院子前面就是大槐樹。二大爺養了有十來只雞。那時候各家各戶養雞都不需要圈養，也很少丟失的，偶有撂蛋雞（把蛋生產在別人家也是有的）。每到餵雞，招呼雞兒回家的時候，就會傳來二大爺清脆地招呼聲：「過來過來過來……。」隨著二大爺的招呼聲，雞兒成群結隊嘎嘎鳴叫著飛奔回二大爺的家中。二大爺的叫雞方式很是特別，我的記憶很深刻。當然，也有雞兒不回家和二大爺躲貓貓的，這時候二大娘就會站在槐樹底下，喊上一嗓子：「誰見俺家的蘆花雞了，給俺送回來。」蘆花雞過了兩天就回來了。有一次，大紅雞冠藏到了二大爺的柴房裡。二大娘在大槐樹底下喊了兩嗓子后，後來又發現了大紅雞冠，連忙跑到了槐樹下向全村人做以彙報。鄰里之間互通有無也是彼此交往的方式，有時候誰家借了誰家的工具，有忘記了的。就會站在槐樹下，呼喊上兩嗓子：「誰拿了俺家的鐵鍬了，給俺還回來。」借鐵鍬的聽到了，就還回來了。當然也有自己放到了隱蔽的地方找不到的，後來找到的。於是來到大槐樹下，呼喊兩嗓子，告知大家找到了。

大槐樹下是化解矛盾糾紛的地方。那時候村裡各家各戶都種著菜地。到了伏天的時候，各家各戶都在各家菜地里種上白菜蘿蔔。到了白菜蘿蔔成熟的時候，誰家的白菜蘿蔔長的好，也有丟失的現象。如果把人家種菜的拔得心疼了，種菜的就會來到槐樹下，喊出幾句難聽的話。罵街是不對，但是拔菜的拔一兩棵解解饞就得了，下手狠了，種菜的自然要著急。要說會罵人還是蘭兒大嬸，一次她家的菜又丟了，她站在槐樹下，喊罵拔菜的：「你們去偷白菜吧，還牽著小毛驢。……」正罵的帶勁的時候，她的女兒小霞回來了，告訴蘭兒大嬸是今天早晨她拔得菜。當時，拔白菜的小霞腳下穿著高跟鞋，在地里一走就像是小毛驢走過去，留下一串兒腳印。從那以後，蘭兒大嬸再也沒罵過大街。「小毛驢」拔白菜成了村裡人茶餘飯後談論的笑柄。當然，村裡也有男女拋媚眼，引起的緋聞、醜聞的。兩方的女家來到槐樹下對罵、撕扯打架，最終結局是在家族長的呵斥下，「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以結束而告終。

賣豆腐的，賣蔥菜的來到村裡，大槐樹成了買賣人的第一站。「小蔥，新鮮的小蔥」，隨著豆腐梆子一響，「豆腐，豆腐，露水豆腐，來晚了沒了。」動聽誘人的吆喝聲頓時從大槐樹播散到了各家各戶。不一會兒就彙集到了大槐樹下，人們嘻嘻哈哈地歡笑聲中各取所需，各自帶著蔬菜豆腐回家烹調一日三餐。夏日時節，大槐樹下曾是各家各戶乘涼的好去處。有很多年，鄉里鄉親們端著飯碗有說有笑的彙集在這裡。那時候各家各戶的衣食住行都差不多。左手端著一大海碗玉米面粥，右手捏著一個玉米面窩頭，窩眼裡放著幾根蘿蔔絲鹹菜。呼嚕呼嚕地喝粥嘎吱嘎吱地嚼蘿蔔條的聲音是那麼的好聽，吃飯的樣子是那麼的香甜。鄰居畢設有個改善伙食的，鄰居的孩子看中了鄰家的美餐，就會相互送上一碗。吃飯時間在談笑風生中傳播著村裡的大事小情。而今，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經濟條件越來越好，生活條件日益提升，沒有人再到大槐樹下吃飯了。

而今，進入了高科技通訊的時代，村裡人還會彙集到大槐樹下，但是主要是老人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席捲中華大地，激發了鄉親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村裡的汽車多了起來，夏天的大槐樹是遮陰的好去處，就成了停放汽車的地方。手機的時代，人們的生活節奏快了，不再蝸居在村裡了，年輕人們大部分進了城住進了樓房，為了生活匆匆到家，吃飯就走，除了打理幾畝地以外，都忙著起早貪黑的打工掙錢。有事了，就會通過手機微信群聊聯繫一下，散播一下做工的消息。通過微信視頻和家人聯繫一下，向父母兄弟姐妹關心問候，相互報平安，都忙著各自的生活，有的幾年也遇不到一起了。

淳厚的鄉音鄉情，像長了翅膀在大街小巷飄悠回蕩，我站在大槐樹下沉浸在濃濃的鄉音鄉情之中，如痴如醉，甜甜蜜蜜。

濃濃的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