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爆炸：背後兇手到底是誰?

　　8月17、18日，連續發生在曼谷市中心區的兩起爆炸，將我們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泰國這個以寧靜與微笑著稱，卻又危機頻仍的國度。兩起爆炸案事發地均為曼谷著名旅遊景點，而發生在被視為泰國國運象徵的四面佛神廟附近的爆炸更是造成包括我國同胞在內的22人死亡。對於大多數國人來說，在泰國日益成為旅遊熱點的今天，這一事件無疑會使不少人重新審視他們的出行計劃。

　　泰警方已經初步推測製造18日鄭王橋爆炸案與此前17日四面佛爆炸系同一人所為，因為兩起爆炸案使用的炸彈與引爆方法相同。值得注意的是，泰國軍方在發布一條帶有嫌疑人的視頻后，便將其指認為親他信的「紅衫軍」一派，由於軍方及其所代表的傳統政治精英階層與他信勢力錯綜複雜的權力糾葛，這一倉促指認或許可被視作軍方試圖通過誇大紅衫軍威脅而增強其執政合法性的措辭。至少在進一步證據出現之前，我們仍需保持謹慎的判斷。

　　事實上，近年來，不論是由於本國內部政壇動蕩還是分離主義勢力日趨囂張的氣焰所致，泰國始終處於多事之秋。在曼谷，小規模的襲擊或爆炸事件伴隨著數月前不斷激化的政治危機和街頭抗議層出不窮——儘管這些事件多以傳達政治信號而非造成人員傷亡為目的；而在穆斯林分離勢力活動的南部，針對佛教徒、警察，甚至是穆斯林平民的恐怖襲擊事件則成為每周的新聞頭條，並在作案手段和能力上呈現日益增強的態勢。但此次爆炸不論從地點的選擇、還是作案方式和效果來看，都遠遠不同於以往歷次恐襲事件。不論所指何方，這兩次明顯旨在製造國際影響力的爆炸事件，將勢必為泰國旅遊業及其本就低迷的經濟帶來沉重打擊，甚至對軍政府自2014年上台以來建立在維護內部穩定基礎上的合法性構成挑戰。

　　曼谷疑云：背後兇手到底是誰

　　就客觀情況而言，泰國的確存在產生大規模恐襲的的地緣風險。泰國南部三省——也拉府、北大年府以及那拉提瓦府，歷史上一直為信仰伊斯蘭教的北大年蘇丹國所統治。自 1909年泰國正式對泰南實施統治起，各種形式的暴力反抗一直零星存在。然而自2004年以來，由於他信政府在泰南採取的一系列整合措施進一步打破了原有的當地宗教和政治平衡，由此產生的暴力襲擊事件急劇升溫。類似的恐怖襲擊迄今已造成6000多人死亡，上萬人受傷，使泰南成為東南亞地區恐怖襲擊發生最頻繁的地區。

　　然而，至少在過去幾年中，泰南分離主義勢力的活動範圍大體僅局限於南部地區，且各分離武裝勢力山頭林立、組織上不甚明確，尚未形成獨立的勢力。如若此次爆炸襲擊確為泰南武裝所為，將預示著分離主義勢力將極大地擴展其活動邊界。這也就意味著，包括曼谷在內的泰國核心區或許將日益成為武裝分子的攻擊目標，並成為其顯著增加自身籌碼的工具。在這一點上，我們要特別警惕一些跨國恐怖組織利用泰國在東南亞的地緣樞紐地位，對其國內穆斯林分離武裝可能起到的推波助瀾作用。

　　事實上，與外部穆斯林極端勢力聯繫，存在一個與中國相關的可疑假設。自去年三月昆明火車站暴恐以來，中國方面出於維護安全的考慮聯合泰政府對恐怖分子經由中、泰，並最終流向中東的通道加以收緊，並遣返了一批被認為是穆斯林暴恐分子的人員。一些評論指出，某些尚未落網而滯留當地的暴恐分子或伺機通過恐怖手段對中、泰政府實施報復。不論這一假設是否成立，泰國作為中國周邊安全的重要緩衝帶，在其領土上的宗教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的發展都應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

　　當然，在泰國內部政局尚未明朗的情況下，我們也無法完全將此次暴恐與困擾泰國多年的政治亂象分離。眾所周知，自2006年來泰國一直處於因內部社會和經濟結構急劇分化而引發的政治動蕩之中。究其原因，在於以泰王室、軍隊及權貴為代表的傳統精英利益階層無法見容於以他信為首的，代表廣大低收入群體的新興選舉勢力，並視後者為威脅。兩派勢力此消彼長，使得泰國不斷陷入民主選舉— 民眾抗議—軍事政變的怪圈。而這一亂局最顯著的表象，便是曼谷街頭以代表傳統利益階層的「黃衫軍」與親他信的「紅衫軍」此消彼長的抗議，以及屢屢更迭的政府。

　　2014年5月以巴育將軍為首的軍人政府通過政變上台後，對他信勢力採取了前所未有的打壓政策，試圖將其支持者紅衫軍及一些零散的武裝勢力打擊殆盡。在這種情況下，仍在流亡的他信似乎採取了較為保守的對策：將希望寄託於未來的大選——他信勢力在歷次選舉中保持著全勝的紀錄。然而有證據表明，他的一些激進支持者在以往動蕩中曾組織過的武裝勢力，依然在暗中運作。在他信權威被壓制的情況下，不排除這些勢力伺機通過暴力手段提高政治影響—— 不論這樣的行為是否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

　　王室繼承背後的勢力紛爭

　　需要注意的是，不論由何方所起，泰國國內的政治安全形勢在一定時期內都不容樂觀。儘管軍政府一直被認為在恢復泰國政治穩定方面起到決定性作用，但近幾個月來，其在經濟、外交等問題上日益表現出的頹勢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國內的政治怨氣，並引發了一些抗議活動。與此同時，這也增加了民眾對於選舉的期望值——而目前軍政府僅僅含糊其辭地表示會在2016年「還政於民」。這就涉及到一個通常被忽略卻又在泰國內政中處於核心地位的問題——泰國王室即將面臨的繼承問題。

　　普密蓬國王在過去70年中作為泰王室及整個政治權力系統的支柱，為保持泰國傳統政壇勢力的均衡起到了無可取代的作用。然而，他信勢力的迅速崛起打破了這種均衡，並且通過其所掌握的民主選舉資源，不斷威脅到曼谷傳統精英階層的利益。與此同時，他信本人與聲名很差的王儲哇集拉隆功的密切交往，也被包括王室在內的各方解讀為他意欲通過操縱王室權力交接而架空泰王室。在泰王健康不斷惡化的背景下，王室和精英利益階層達成了普遍共識，即將保持既有的權力格局與實現權力的平穩交接作為雙方的根本利益，而這一利益與他信勢力的存在水火不容。這也正是2014年政變后軍政府對紅衫軍採取更為嚴厲的打擊措施，以及軍隊遲遲不願提出明確的大選日期的原因之所在。

　　可以預見的是，在他信勢力並未完全退出政治舞台的背景下，泰國國內政治勢力的博弈仍將持續，隨著軍政府權威的下降，可能出現新的變數。而王室權力交接本身產生的巨大不確定性，特別是現任王儲不得民心的種種舉動，很可能在短時期內形成某種軍人政府無法填補的權力真空。如果這一態勢出現，勢必會成為引發泰國新一輪政治動蕩的導火索。當然，這一迫在眉睫的形勢也可能會促使博弈的各方達成某種新的權力均勢，這一均勢或建立在傳統精英權力體系對選舉勢力的某種讓步，抑或只能由軍人政府的長期執政來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