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歲月沉浮嘆人生

作者:cstar  於 2019-4-30 11:52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秋夜涼意習習,床燈的暗光恰如我的神志一樣朦朧。午夜酒醒愁未醒。白天到鄉下看望老劉以及和老劉喝酒的情形一幕幕浮現在眼前。看到老劉那枯瘦的身影,蒼老的面容,還有那孤立曠野的破舊小屋,象一顆顆石子壓在胸口,心裡隱隱作痛。

  點一支煙,煙霧裊裊,帶著我的思緒飄遠。我和老劉相識25年了,25年彈指一揮間。

  1985年縣供銷職工學校辦高中班,我剛從電大畢業便到學校為高中班講語文和政治。老劉當時35歲,在一個鄉供銷社做統計,是這個班年齡最大的學員。那時的老劉健壯、活潑,好像有無限的精力。老劉的初中課基礎很好,對正式開學之前補初中課很是有想法,經常找一些難題試探和難為老師。在開學式那天的晚宴上,老劉喝多了。他哭著對我說,他參加這次學習班感到很失望,他準備學完高中課主要是學完高中數學后,自學大專的記統課,通過一周的講課他認為老師的水平特別是數學老師的水平滿足不了他。我聽后既惱怒老劉的傲氣又驚嘆他的志氣。懊惱他目中無人,對我們蔑視;嘆服他這麼大年紀對知識孜孜以求。我把那這件事告訴了數學老師,並和數學老師共同商量一個對策,想消一消老劉的傲氣,讓他清醒一下。第二天進行初中數學測驗,我和數學老師共同研究了兩道難題,指名要求包括老劉在內的5名學習好的學員做,結果老劉一道也沒做上,其他4人有的做對一道,有的做對兩道。從這以後,老劉自然是少了傲氣,多了刻苦學習的勁頭。講高中課後,老劉學的有些吃力,每次考試成績也就在上中游。一個星期天老劉請我和數學老師喝酒。隨意喝了幾盅后,老劉舉起酒盅說:「我敬兩位老師一盅,我在老師面前班門弄斧,真是無知,慚愧。在這裡向老師賠禮道歉。」我和數學老師都感到驚訝,有些過意不去。我說:「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老劉說:「事實教育了我,喝了這盅酒就說明老師原諒了我。」我和數學老師與老劉碰了一下盅,三人一飲而盡。這次喝酒我們知道,老劉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一家六口人就靠他一個人的微薄工資生活。他告訴我們,過年的時候,他們家買的肉很少,節省的錢可以十天半月買一次肉,這樣不至於過年吃的太好,平時吃的太差,一年四季就均衡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不打不成交,這次喝酒後,老劉和我還有數學老師竟成了要好的朋友。特別是我吃住在學校,和老劉朝夕相處,無話不談。老劉也經常向我請教各科的問題,對我這個比他小12歲的小老師尊重有加。有一次我對老劉說,以後除課堂外,就不要管我叫老師了,稱呼名字更自然、親切。老劉有些激動地說:「如果那樣,我就再次犯了同樣的錯誤」。速成班的授課速度越來越快,老劉學的越來越吃力,他起早貪黑地學習,星期天也很少回家。經過8個月的學習,31名學員有16人通過了市教委的考試,獲得了高中畢業證,老劉是16人之一,名次不是很靠前。畢業后老劉回到單位繼續做統計,還是單位的兼職教師。由於工作關係我們每年還能見幾次面,喝幾次酒。老劉坦誠的為人、豪爽的性格、刻苦的精神、認真的態度以及對生活的安排都叫我欽佩,並對我以後的工作、學習、生活都產生了影響。

  喝一口茶,綿香過後有一縷苦澀,沁入心扉,久久不散。我和老劉已有15年沒見面了,15年人事更迭,滄桑變遷。

  1993年我調到政府工作,後來基層供銷社都破產了。我多次打聽老劉的情況,始終沒有確切消息。前幾天,突然接到老劉的電話,說下午到我辦公室找我,要我等他。我很興奮,終於有了老劉的消息了。一見面我有些吃驚,老劉不光是老了許多,還瘦了許多,好像也沒有原來高了,剛60歲就成了地道的農村小老頭了。老劉告訴我,供銷社解體后,他就回家包地種,生活一直不是很好。十年前老伴去世了,他的胃也做過切除手術。現在孩子都結婚單過了,他自己在田邊蓋個小房,種幾畝地。他剛辦完退休手續,是自己借錢交的養老保險,由於晚交了兩個月,就晚退休兩個月,少開兩個月的退休金。他問我能不能找找人通融通融。我告訴他,這是上級規定,不是縣內能辦的。臨走時我要了他的手機號和家的詳細地址,並告訴他有時間我一定去看他。我望著老劉漸遠的背影,內心的感慨油然而生。這就是25年前那個健壯灑脫的老劉嗎?是那個傲氣、謙虛、好學、過了而立之年還為夢想努力的老劉嗎?今天我和另外兩名當年高中班的學生到老劉家的時候,老劉出來很遠迎接我們。老劉看到給他買的衣服、白酒、香煙還有吃的,很是過意不去。老劉的家離前後屯都有一里左右,孤零零的兩間小土房立在田野里。沒有院牆,院子里橫七豎八堆放著一些玉米秸。院子的西側就是老劉種的幾畝地,地里是剛割完的一堆堆穀子。走進低矮的土屋,破舊又陰暗,用的傢具都是幾十年前的舊物。只有一台破舊的彩電和一台電磁爐多少有一點現代的氣息。老劉告訴我們,這幾天幫助內弟扒玉米,春天的時候內弟的車給他種地,屬於換工,今天特意請了假,下午不用去了,就陪我們喝酒。我們真的喝了一下午酒,話題多是圍繞過去,回憶、感嘆、感慨、感傷。臨走的時候,老劉告訴我們,從下個月開始他每月就有一千多元的退休金,明年就可以不種地了,只要能自理就不用子女照顧。他伸出粗糙枯瘦的手和我們握別,依依不捨,眼裡有淚光在閃。我們的車走出很遠,老劉還在招手。真是無情歲月催人老啊!如果供銷社不破產,如果老伴還健在,如果不是那麼多子女,如果沒得過那麼重的病,老劉現在應該是什麼樣子?我想有一種如果是現實,也不會完全是現在這樣。

  提起筆,不知該傾訴什麼,更不知怎麼傾訴。茫然好久,寫下八句詩:

  鰥居曠野守茅廬,幾畝薄田種稻菽。

  衾冷一席遮寂寞,酒渾三盞飲孤獨。

  滄桑歲月身將老,慷慨流年志已枯。

  老友相逢惟憶舊,人生回望嘆沉浮。

  我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八句詩,眼睛有潮濕的感覺。我推開窗子,天上星光暗淡,一彎殘月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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