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有一個著名的文具品牌:Hilroy ,沒有文化的我一直把它當作History。直到有一天,我來加拿大已經大半年了,我對我的搭檔講「歷史牌」信封,他嘲笑我:「歷史,歷史就是昨天。」
是啊,歷史就是昨天,多麼簡明的定義。
我們很多人都喜歡探求昨天發生的事情的真相,可是真正的來龍去脈又有誰說得清?即便是當事人也未必盡然了解。
小時候看林漢達的《上下五千年》,提到了燭光斧影,看得我毛骨悚然,我的第二次毛骨悚然是十年後看老鬼的《血色青春》。那一段歷史已經徹底湮沒了,我們只能得到一個猜測。
受多年的教育,儘管我屬於很早就開始獨立思考、懷疑、反叛之類,但是畢竟還是被洗過,想當然地認為就是美帝國主義指使南朝鮮悍然入侵北朝鮮,並進一步威脅到中國,我們為了保家衛國,才千里迢迢地跑到別的國家去打仗。小時候,描寫入朝作戰的書很多,可沒有人提到入朝前的情況。再大一些,閱讀了一些傳出來的內部參考的二戰書,可還是沒有朝鮮戰爭的書。到了高中階段,終於得知語焉不詳的戰爭經過:南朝鮮有美國人撐腰,悍然發動戰爭,可是英勇的人民軍立馬就反攻到南朝鮮地盤,用了幾天就佔了漢城,半個多月就佔領了全國大部,差點連美國佬也一鍋端了。
看到這裡,我很懷疑:南朝鮮和美國人腦子有水呀,沒準備好就發動戰爭,連一兩天都支持不了?就像一個小學生招惹一個初中的小流氓,把人家弄急了,挨了一頓臭揍,誰不說他有病?
上了大學,敞開了讀書。我借書主要有N(自然)、O(數學物理)、D(政治)、E(軍事)、H(歷史)等幾類,其中就有幾本關於朝鮮戰爭的,看完以後心中的疑惑立即解開。
看了梅厄夫人的回憶錄,知道了以色列、猶太人和中東的真相;看了幾個中國托派的回憶錄,知道了以前黨內鬥爭和蘇聯斯大林的殘酷。我彷彿長了一雙慧眼,能夠看到月亮背面那片永遠背對著我們的地方。
然而有些真相雖然真地在昨天發生,可我們還是一片茫然。不知為什麼,有一個困惑幾年來時不時來打擾我。
我以前住在石油大院。這石油大院以前是石油大學,自從石油大學搬到東營,院子就被其他單位佔了,大約有十幾家單位,大多數於石油系統。南北分家后,南院基本上屬於石油,北院屬於石化。後來大家學精了,就在學院路臨街蓋了一堆房子,其中就有一家網吧——藍極速。
然後大家都知道了,2002年6月16日,凌晨兩點四十,藍極速網吧著火,燒死24人。
我的疑惑在於其他。
首先,市長劉淇親自趕到出事地點指揮救火。
北京每天大概都要發生火災。我讀書的地方離紅廟消防中隊不遠,差不多天天都有警笛聲。劉淇趕到現場還不知道有人燒死,燒死多少,有多少大學生。如果每天得稍微大一點的火災就把市長叫醒,那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活到六十歲。
其次,我驚詫於政府的速度。
那天早晨七點多我看《北京特快》或《北京您早》之類的,忘了名字,知道了劉市長大半夜地去救火了。八點鐘,我送孩子去幼兒園,出了西門,只見西門原來那一溜兒的網吧,個個貼上了北京市人民政府的告示:整頓。
半夜三點鐘著火,劉市長大約四點多五點到現場,然後這告示要經過開會研究、擬稿、審定、打字、印刷、傳達、分發、張貼,這就是我在八點鐘見到的結果。
這也忒神速了,想得我頭髮暈,眼發藍,成了藍極速。
這裡借用魯迅的一句話:「我向來是不憚於用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