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是一部由一個中國人用英文寫的書,《上海生死劫》是由程乃珊等所作譯本的中文名。還有其它幾部中文譯本,採用不同的譯名。
介紹一下作者。鄭念,1915-2009,94歲卒於華盛頓。她在家裡洗澡,被熱水燙傷,造成大面積潰瘍,最終不治。要不然,老太太長命百歲也未可知。她因坐牢得了肺病,大量出血最終切除子宮,六十歲就拔光所有牙齒。當年誰能想到她會如此長壽。
鄭念生於北平,天津南開中學,北平燕京大學,英國留學。在英國遇見丈夫,然後隨丈夫在澳大利亞。然後回國到上海,任職於殼牌石油公司。丈夫於57年去世,她接任一直到中國公司解散。原本公司把她調到香港,可她獨生女受黨教育,不願出國,她放心不下女兒,就陪著女兒。文革開始,她入獄六年半。出獄後知女兒已遇害。八零年出國定居,至死不肯歸國。
這部書我看了有兩年。書不長,文筆也流暢,娓娓道來。看不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我不願再看任何苦難的故事。有關文革的罪惡,我三十歲前基本上已經看得差不多了。現在這個年紀,只是想多看點歡樂振奮的東西。
可是依舊有一種牽扯,讓我無法放棄。於是斷斷續續地讀,也終於讀完了。
還好,讀起來不像想象中的那麼悲苦。也許是讀了太多的凄慘,也許經過歲月的磨打,心殼已經堅硬,也許,更主要的是因為作者那淡淡的筆觸,刻意壓制著情緒,把所經歷的苦難平鋪直敘地告訴讀者,就像講述一個陌生人的遭遇。
對我而言,她最難過的時刻莫過於得知女兒已經離世的消息,雖然她已經有預感,可畢竟沒有證實。對那悲慘的一刻,她並沒有過多描寫內心的悲憤。也許不願回首,也許真的是無奈,也許是長期的教育,也許這就是真正的貴族吧。
書中,充斥著貴族的優雅。她出身旺族名門,身受良好的教育,經濟有足夠的保障。她每每令我聯想起電影《最後的貴族》的畫面。
比如,她在獄中被戴背銬十幾天。上廁所時必須用盡全力才能把側面拉鏈拉開,而上完廁所又要全力把拉鏈拉上。她的雙臂因此幾乎致殘,不能上舉過頭,數年才恢復,雙腕也留下深深的疤痕。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任拉鏈開著,露出內衣。這種典雅的氣質真是骨子裡的。捫心自問,我如身處其中,絕對做不到這點。
還有,她明知道傭人,來學習英語的年輕人都是帶著任務監視她的,她卻不計較,依舊在經濟上給他們予幫助。這樣的器量真不一般。
看到書中提及無孔不入的密探時,不由自主想起小說《1984》。說實在的,奧威爾的想象力實在很一般,他對共產主義最高期待只不過是採用機器監控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而在偉大的社會主義中國,偉大的黨採用的是全民密探政策,把每一個人都變成告密者。每個人都不敢隨意說話,有的人甚至不能在家裡說話,因為夫妻父子中,每個人都有可能去告密。最高級的形式是洗腦,讓每個人自己揭發自己,這樣就不需要機器就能挖掘思想了。
記得小時候,父母在家有時說一些重要的話,都是關緊門窗,躲到屋子裡,避開孩子們,低聲悄語,因為怕孩子聽到不小心說出去。直到前幾年,我回國在家裡說一些反動的話,母親都大驚失色,不斷地提醒我小聲點,小聲點,怕鄰居聽到。
這部書英文版曾經名列暢銷書榜,至今依舊可以買到。而中文首版只印五萬冊,且不能加印再版。扼殺進步最好的辦法就是忘掉過去,遮掩歷史。
(一點疑問:鄭說她在關押期間聽到廣播批判彭德懷和羅瑞卿之事,我表示懷疑。能在全國範圍內把二人放在一起批,實屬難得。更何況那時彭德懷已經是死老虎,批他沒意思。我以為十有八九是批彭羅陸楊,她不明政治,誤以為彭乃彭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