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片荒野（三）

那時我在農村的一個小學里，如果說三歲看大，那麼我的性格還真是沒有變，記得那時我喜歡玩，聽老師的話，也聽大人的話，老師給我的評語基本上是天真活潑。同學也喜歡我，班上有人欺負我，別人會幫我收拾那個欺負我的小男生，全班人還全票選我做班長。這樣的我對於在我前面領先的人就特別關注了，陽就是這樣一個讓我不能領先的男生，我考試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第二的時候，陽就是第一，另外他數學比我好，有時候數學競賽就是我們兩個人競爭，陽的爸爸就是媽媽的同事，要追著我認乾女兒的那個。所以我對於陽心中就有了一股敬佩或者小女孩的敬仰，其實陽的性格並非爭強好勝，只是他學習成績好這一點在我面前放大了，所以在我面前就顯得格外的偉大。我對於陽心中產生了一種可以說是崇拜的感情，所以當我五年級得知我們要離開農村搬到一個小鎮上時，可想而知我對於陽一下子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戀，我寫下了他的名字，然後燒了，埋在麥田裡，還流下了眼淚。

我在小鎮上直接考入了初中，略過了六年級，三年後考入了縣城的重點中學，聽媽媽說陽的成績也不錯，他初中就考入了縣城的重點中學。所以當我在高中時見到了陽，他因為讀六年級比我低了一級，這時回想起來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小男孩。因為重點中學的三年都在為大學衝刺，我跟陽並沒有太多的溝通，只是偶爾在路上遇到了微笑點頭，好像我以前對於他的那種敬仰和崇拜蕩然消失，因為初中時我也是打敗了一個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的男生，最後自己穩居第一，從此對於男生保持了一種高傲的心理在那裡。即便如此，陽還是在我高中的生活當中還是留下了印象，那源自於一年幾次的各種晚會，陽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有時會出現在舞台上跟他的搭檔表演相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源自於陽做小學校長的父親，陽還能吹一管竹笛，所以舞台上的他，畫著淡妝，雖然身材不是很高，卻面容清俊，多少給我留下了印象，但是高中誰會特別注意這些呢，即便我在校運動會上很風光，年年長跑、短跑領先，班主任還常常諄諄教導，一切看準高考，其它什麼都是虛的，還加上一句，千萬不可以四肢簡單，頭腦發達。我們學校軍校式的管理，讓人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再次見到陽，是大學時候了，他跟我又在同一個學校了，只不過低了一級。因為我們學校當時在搞分校區，所以我真正見到陽的時候，已經是我大四他大三大家都在一個校區的時候了。我們是第一屆被搞到分校區的，幾千人在一個郊區的荒野，老師都是上課時才從校本部做班車過來，所以我們雖然住著新校區的好宿舍，使用著好的教學設施，卻如同一群沒人管的野孩子，沒有任何師兄師姐們的帶領，我們叫那兩年高四、高五。直到進入了市區的校本部，才開始體驗大學生活的滋味。大四當我做完畢業論文，考完研究生，才有空看看周圍，有時去去老鄉會，以及跟本班的同學有時吃吃飯，我跟陽就是這個時候互相真正了解多一些的。

通過偶爾的老鄉聚會，我知道了陽這幾年大學的生活。他在商學院，恰巧我也考了商學院的研究生。所以不是科班出身的我對於商學院不可避免地要去打聽些消息，讓我訝異地是，陽的口才是如此地流利，陽會告訴我商學院的老師的故事，他們的畢業生的去向，有時講一些趣事，確實頗為有用，讓我的心安撫不少。等真正研究生開學的時候，我才從我的研究生同學，或者陽的師兄和師姐們口中知道陽更多的故事。商學院原來是一個很獨立的團隊，他們有自己的樂隊，有自己的刊物，有著一群所謂的才子才女們。陽就是其中一個，對於音樂喜愛的陽，進入了商學院的樂隊學習吹長笛，跟以前一樣，是舞台上的活躍人物。還寫得一手好文章，時常在院內的刊物上發表，有詩歌，有散文。所以他是多少女孩子談論的對象呢。我從同學口中知道了另外一個才華橫溢的陽，並沒有特別地留心，陽不就是我中學時在舞台上見到的陽嗎？直到第一次國慶晚會上才領略了他的風采。在那次晚會之前，我並不知道長笛是什麼，對於古典音樂的興趣也僅限於當時當地電台的古典音樂節目。那晚陽跟一個女孩子用鋼琴合奏了聖母頌，長笛那種音色，亮麗優美，流出來如同月光一樣美，那種舞台上的效果，一下子把陽在我心中的位置拔高了很多，讓陽在日常生活當中只是清秀的外形一下子上升到了俊逸。這難道是我從小認識的陽？

聖母頌的曲子，鋼琴+長笛 效果大概這樣

這個在舞台上流光四溢的陽是我不熟悉，或者從來沒有認識到的。這次晚會之後，陽的節目成為宿舍夜談的對象，因為我是他的老鄉，大家自然地就會向我打聽他，可是反而是我從其他人知道的他更多，比如有不少女孩子因為喜歡長笛，追著他拜師傅，或者我根本就沒有了解過陽。下次見到陽，我自然就開始詢問他長笛的事情，並且誇獎他，說好多女孩子喜歡他，開玩笑說他surrounded by girls。陽告訴我說，進了大學之後，他才發現，商學院那些年是熱門專業，他周圍充滿了達官貴人的孩子，宿舍里只有他來自於農村，他的心很孤獨，有機會學習就會多學些，加上他對於音樂的喜愛，他投入了自己課餘大部分的時間寫作和練習長笛，有時候一天可以花上4-5個小時在校園裡安靜的空地那裡練習長笛，至於那些想學長笛的女孩子，有幾個是願意下苦功夫到他這樣呢，大部分人都只是看到了他舞台上面的光彩，有誰能看到舞台下的付出呢？說著陽淡淡地嘆口氣。

聽到陽的描述，我真的對於他佩服地五體投地，我是個做事很隨意的人，基本上什麼事情能做得來就做不去，做不來就放棄了。像陽這樣下功夫，當時的我打死也做不到，所以小時候的不服氣這時候都自甘下拜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我自己是沒有什麼音樂天分的，我說陽你真是天才，我好佩服你，並且真的用那種很崇拜的目光看著他，我說我喜歡鋼琴，但是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去彈，陽說，你真的喜歡嗎，我認識學校教鋼琴的老師，可以介紹你給她，讓她教你。想了想我退縮了，因為大學時我真的太自卑了，自卑到沒有什麼自信，也根本認為自己不可能和任何樂器沾邊。陽說，你可以的，你那麼聰明，音樂並不難學，說著他隨口哼出一首曲子，告訴我說，這就是他上次晚會上演奏的聖母頌，問我聽出來沒有，看著陽哼曲子的那種灑脫自如，我更是覺得陽才華橫溢，離我太遠了，本來在大學里很失落找不到自我的我更加自卑了，對他說，你真的好有才華啊。我就繼續躲回我那個小小的自我自憐的殼裡去了。看小說，以及後來準備托福和GRE，準備出國。

研究生第一年結束之前再遇到陽的時候，已經知道他的工作不錯，分配到省稅務系統，他則忙著吃飯喝酒，更少看到他了。反正是老鄉，又留在南京，還怕以後見不著嗎？可是陽畢業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就真的沒有再看到陽了。以前在校園裡見面還開玩笑說他拿了第一個月的工資要請大家吃飯的。再次遇到陽，是他畢業了半年之後，在校園裡遇見他，他住在我的師弟，他以前的同學或者哥們的宿舍里。而他的工作，也不在以前他說的稅務系統那裡，而是在一家廣告公司里。大學時我們校園裡有個名教授叫做周曉紅，他是學者商人，就開了廣告或者策劃公司，在他的演講里經常提，我覺得這個職業很時髦，還去廣告公司打過工，因此為陽高興，就對陽說，好羨慕你呀，做這麼時髦的職業，當時好像柯林頓說過，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陽則是些許的苦笑，說哪天我請你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