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爽跟兩位婚姻不幸的中年婦女周旋的那段時間裡,她原來的室友李瑤,卻在另一個宿舍里,演繹著一出不同尋常的人生的悲喜劇,劇中人物除了李瑤,還有一位男學生。
他是機械系八四級機制二班的,來自雲南,名叫陶建,在班上是「老大哥」,年齡大是因為他考大學考了三年。他中等個子,肩寬體闊,非常結實,容貌不是特別俊,卻頗有男子氣。他學習中等偏下,但文體突出,被譽為體育場上的明星,舞場上的焦點。特別是他的交際舞和霹靂舞跳得很棒,跳成了不少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
陶建在舞場上收放自如,遊刃有餘,一回到課堂上就蔫了,那股瀟灑勁就不知跑哪去了。而且,他還是逃課大王,經常借故缺課,不過,有人注意到,李瑤的機械製圖課,他倒是一節不拉。
陶建原先拖拍著一個女朋友,是本班的老鄉肖賢。小肖的綽號叫「小小」,因為她年齡小,個子小,人很瘦,不過,長得還算清秀。總起來說,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平平常常的女孩子。
1984年9月初,新生報到時,陶建作為班上的「大力士」,又是肖賢的雲南老鄉,理所當然地就幫她將行李皮箱扛到樓上的宿舍里。打那以後,有什麼需要男生幫著乾的活,姑娘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有時,小夥子參加市大專院校文藝匯演回來遲了,早有肖賢幫他用飯盒打好了飯,只等他一回來,在臉盆里放上半盆開水,將飯盒放在熱水中,一會兒,裡面的飯菜就熱乎了。
就這樣,你為我做點瑣事,我給你幫點小忙,加上兩人來自同一個地區,慢慢就混熟了。女孩對男孩很依戀,一板一眼地關心她,愛護他,幫助他,還時不時地憧憬一下光明美好的未來。但小夥子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姑娘除了偶爾讓他心裡舒服那麼幾下子,再也給不了他新的「性奮點」。
夏天,女孩喜歡穿一件背心,外套白底碎花襯衫。由於她不喜歡戴胸罩,本來就比較平坦的胸部,看起來就更沒有什麼動靜了,頂多,是兩個「大黑豆」在薄薄的衣衫後面時隱時現。「這跟男的有何區別呢?」一天,陶建瞥了一眼肖賢的胸部后,暗自嘀咕了一句。女孩似乎對自己的平胸也不自信,忽然有一天,也戴上了從超市買來的十元錢三個的廉價胸罩,那形狀是圓錐形的,裡面還有一個鐵圈撐著。陶建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一變化,但很快就由好奇轉向失望:「像搓衣板上鼓起了兩個肥皂泡,一看就是假的。」 他暗暗地想, 「 如果有一天與她一起生活,那將會是啥子感覺?」他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牙,覺得牙床有點發酸,像「咯吱」了一顆澀澀的小青棗兒。
不知不覺地,他的腦海里出現了李瑤老師的身影,還有她那高高聳起的好像會說話會跳舞的雙峰,不由得臉一陣發燙。
慢慢地,同室同學發現,陶建在李瑤輔導答疑的夜晚,總是主動湊上前去,問這問那,儼然一個勤學好問的好學生。回到宿舍,也特別愛議論李老師的生活瑣事,比如:說了什麼有意思的話,穿了什麼樣式的衣服,甚至她講課中比較濃重的南方口音,也被他拿來重複說笑,好像是在欣賞一曲優雅迷人的蘇州評彈。
「陶建這小子被『高峰』迷住了」,住在他上鋪的一個老兄悄悄跟另一位室友說。這「高峰」就是他給李瑤老師起的外號。
每當李瑤提著小黑包,夾著三角尺走上講台時,陶建的心裡就漾起一圈圈的漣漪。她清脆柔軟的嗓音撩撥得他渾身發癢,她扭捏婀娜地拿著教具在黑板上比比劃划的神態,讓他不能專心聽講。特別是她那兩座高高聳起的兩座小山丘更是讓他不能自持,想入非非。他開始注意有關李老師的一切信息。他了解到她只比他大三歲,好像也沒見過她的男朋友,另外,李老師跳交際舞在女教工中也是一流的。
「五四」青年節到了,院團委和學生會要在體育館聯合舉辦青年教工交誼舞會。為了活躍氣氛,還把一部分票發給了十幾名像陶建一樣的在學校掛上號的「跳舞精英」。
陶建斷定李老師一定會在舞會上出現,於是,梳洗打扮一番后,就「混」進了體育館。之前,他告訴「小小」,他將被團委派進去維持秩序。
進到裡面,陶建影影綽綽地發現,在舒緩的樂曲聲中,在閃爍的鎂光燈下,舞池裡,七八對男女在翩翩起舞,旋來旋去。他一邊朝前走,一邊搜尋著李老師的身影。無奈,燈光不太亮,圍觀者眾多,一時還撲捉不到那個嬌美的影子。他站在舞池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旋轉的「對子」,忽然,他眼前一亮:李老師!他內心驚叫了一聲。那個長發、細腰的豐滿的可人兒正被一個大個子摟著,兩人優雅地晃動著。再仔細一看,那大個子就是曾給他們班上過課的夏明德老師,聽說他的老婆是「高幹子弟」。對於老師們的情況,學生們掌握得遠比老師們自己意識到的要多得多。
過了一會兒,兩位老師互相「鬆了綁」,一起說笑著朝陶建這邊走來,陶建嚇了一跳,趕緊閃向一邊。原來,他們二人往牆邊走是找座位歇歇。陶建心裡「嘭嘭」小兔亂撞,他有一種想和李瑤熱舞一段兒的衝動。待李老師喝了幾口水,歇息了一陣后,他就壯著膽子走過去,說:「夏老師,李老師好!」「咦?是機械二班的陶建吧?」李瑤仰起頭。陶建笑了笑,算是回答了,然後臉偏向夏老師一邊:「夏老師,我也想請李老師跳跳舞。」夏老師爽快地說:「跳嘛,我正好也要回家看看了。」 李老師接過話茬:「夏老師一直忙著布置會場,到現在,還沒回去呢。」又說:「好的,好的,我再喝點水,我們就上場。」李老師一點也不拿架子,很快,伸出了纖纖細手,搭在陶建的肩上,陶建順勢攬住她的軟綿綿的細腰。那一剎那,陶建像過電似的,一下子亢奮起來,這在從前是從未有過的。
他倆合著悅耳的音樂輕輕地搖曳著,李瑤自然大方地微笑著,不時揚起頭看陶建一眼,但他卻不敢正視她的眼睛,只是暗暗地呼吸著從李瑤的髮絲里散發出的幽香,就這樣踩著時間慢慢晃動著,晃動著,他幾乎醉倒了。
這個夜晚,陶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恍惚中,他變成了《紅樓夢》里的賈瑞,那個笑意盈盈的風姐姐翩然而至:「昨晚,我在走廊里等了你一夜,你騙我,為啥不來?明兒老地方,我還等你。」忽然,那張臉一甩,變成了李瑤。陶建一個寒顫,醒了,四周一片漆黑,正是半夜時分。
接下來的幾天里,陶建魂不守舍,經常在課堂上開小差,眼前不由自主地映現李瑤的笑意身影。
後來,陶建總是找個理由到李瑤的宿舍串門,大都是以請教問題的名義去的。李老師對這個結結實實的小夥子,也很有好感,從來都是彬彬有禮地歡迎。有時,陶建登高幫老師往牆上釘釘子,有時又幫老師將煤氣罐從樓下搬上去。
李瑤指使學生做事是把老手,不只是陶建,她用誰都很輕鬆,不像徐爽要是得到點幫助,不管是來自同事的還是來自學生的,都是一再感謝,之後,還一百個過意不去。徐爽不善於求人做事,別人也沒伺候慣她,以至於她偶爾有求於他人時,人家還感覺怪怪的。在這方面,李瑤就比她成熟老練多了。
「來,小陶,幫我打點水,今天太累了。」這時,陶建就像戰士得到命令,一個箭步衝上去,接過暖瓶,轉眼就匯入水房裡排隊打開水的人流中。
李老師與陶建的關係密切,這類敏感事情,是很容易口口相傳的。有學生將它捅到了機械系書記蘇善林那裡。蘇書記又有事幹了,決定先傳訊令人頭疼的「陶建」,遂遣人叫陶建到系辦公室來一趟。此時是下午四點半,學生們大都沒有課,有的在教室里打坐,有的在體育場上鏖戰。陶建卻窩在李瑤的宿舍里,幫李瑤修理出了故障的錄音機,這是陶建的長項:擺弄電器,有時還真能解決一點問題。
李瑤在跟陶建頻繁接觸的過程中,早已察覺這個身強力壯的學生對她有點意思。但陶建並沒有對她說過分的話,也沒有做過分的事,儘管他的目光里時時透出愛意。況且,作為一個女人,不管是不是在教書育人的崗位上,還是有點小小的虛榮心的,那就是喜歡被異性寵愛。她不忍心捅破那層紙:告訴陶建他有一個男朋友,並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話說蘇書記派去找陶建的學生,轉了一大圈都沒看到他的影子,就上樓稟告:找不到。蘇書記點撥他:你再給我跑一趟腿兒,去敲敲李老師的門。
蘇書記畢竟是塊「老薑」,就這樣找到了陶建。他先拿期中考試開刀,陶建有兩門課不及格,如果不抓緊時間好好學習,期末的結果是明擺著的。蘇書記耐心地勸導陶建,把心思多用在學習上,不要想入非非,頭腦發昏,做不切合實際的事情。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蘇書記柔中有剛,拋出了最有份量的一句話:「你知道李老師有對象嗎?」陶建抬起頭,張嘴愣在那兒。待蘇書記又換了一種說法問他,他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李老師沒有告訴我這個。」
「那,現在你知道了,以後,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了。」蘇書記接著說:「也不要有什麼負擔,回去,冷靜地想想,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一心一意將功課搞上去是最要緊的。」
之後,蘇書記在一個合適的場合,也找李瑤進行了個別談話。李瑤的嘴巴很甜,很會說話,沒有引起蘇書記反感。相反,老蘇還對老伴金阿姨叨咕:怪不得陶建被她迷得暈暈乎乎的,這姑娘是迷人,是有兩下子。
此後,陶建的確往李瑤屋裡跑得次數少多了,但他的心裡對李老師的熾熱之情一點沒減。他不止一次地想,我咋這樣傻呀,一廂情願地認為李老師沒有男朋友。怎麼可能呢?她那樣有魅力,又那麼多情,怎會單身呢?
接觸了李瑤這條奔涌的河流之後,再回到肖賢這條幹涸的小溪身邊,他越發覺得沒勁,不過癮了。慢慢地,他和肖賢的關係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復歸為一般同學關係。
1986年6月,陶建帶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失落感,迎來了期末考試。五門考試課,除了李瑤的「機械製圖」勉強及格外,其他四門主課全亮起了紅燈。他知道按學校的規定,他面臨「勒令退學」的前景,也許下個學期,他將不能返回學校,不得不跟菁菁校園「拜拜」了。
系裡將他的材料整理好上報到教務處,還要學校領導研究后才能下發處理決定。學校通過系裡給陶建的答覆是,先回家過暑假,學校會把有關的通知寄到他家。其實,學校這樣做,是在製造一個緩衝,讓陶建有點思想準備,避免出事。
陶建已經做好了再也不回來的準備,他悄悄告訴李老師,請她不要急著回蘇州,他要跟她告別。晚上,當同學們忙著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時,他一個人悄悄來到李瑤的房間。恰好,就李瑤一個人在,她的室友已經踏上了回鄉路。
天氣太熱,李老師只穿了一件黃色帶白花的無袖連衣裙,雪白的脖頸,豐滿的雙臂,還有健美的雙腿都露在外面,像一朵叫不上名來的嬌美的盛開的花。
她招呼陶建先吃幾片攤在桌上的西瓜,解解暑氣。他老成地擺擺手,從兜里掏出一盒剛買來的煙和一個打火機,隨手抽出一根,叼在嘴裡,然後,很瀟灑地點著了火,夾煙的兩個手指在微微地顫抖。
「你抽煙?這麼年輕就抽煙,對身體不好的。」李瑤第一次發現陶建還有這個不良嗜好。「
「不常抽,偶爾抽一根。」他平靜地說。
「學校不允許學生抽煙的,你犯校規了。」李瑤甜美地笑著,歪著頭看著自己的學生。「
「下學期,就不是學生了,要走向社會了。」此時,陶建像個歷經滄桑的中年人,聲音有點沙啞地說「也許,我們就要永別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雲南離這裡這樣遠……」
李瑤有點吃驚,她不是特別清楚陶建其他的科目考得如何,她只是盡自己的努力,將他的機械製圖的成績硬拔了上去。他的考試成績是56分,李老師給他的平時成績80分,兩部分成績七三開,加在一起,就及格了。
李瑤不無遺憾地說,「你已經上了兩年了,中途退學可惜了。」
陶建沒說話,而是抬起頭,仔細認真地看著李瑤那會笑會說話的彎彎的眼睛,好像要把它們牢牢地鐫刻在心中帶走。李瑤注意到陶建正用那似水的眼眸深情地望著他,幽深的眼睛里升騰起霧一般的迷離,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羞赧地埋下頭。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陶建忽然站起身,不知哪來的勇氣,他繞到李瑤坐的椅子後面,俯下身,從後面攬住了她的腰,喘著氣說:「李老師,李瑤,你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怎樣難過,你不知道我對你有著怎樣的感覺…喔……你……為何不屬於我呢?」
李瑤的呼吸也有點緊張:「陶建,不可以這樣的,我們……你鬆開手。」
陶建的手不但沒有鬆開,反倒往上移動,李瑤像被電擊了似的,無力反抗,任由那兩隻大手上下左右揉搓著。「陶……建,別這樣,我受不了了,放開我吧……」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像草莓冰激淋一樣,化在了陶建的心底。他烈火中燒,不能自已:「李老師,你不知道你是多麼性感迷人,我們班的男生都喜歡你。」
李瑤的最後防線垮了。她在情慾方面不是主動出擊的人,但只要別人「要」,她一般會身不由己地「依從」,這恰是她人性中的弱點。李瑤迷迷糊糊之際,陶建將她輕輕抱起,放在床上。他手抖著摸索到李瑤連衣裙的拉練……
陶建喘著氣,痴迷地盯著面前的「美人魚」,她的身體冰清玉潤、肌如凝脂、膚若白雪,臉蛋桃花似的白皙里透著粉紅,嘴唇像兩瓣含苞待放的紅玫瑰微微翕動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顧慮在這個可人兒面前都拋到九霄雲外了,剩下的只是情慾,無邊的情慾……
他忘情地吻著那兩片丹唇,同時,三下五除二褪掉了「包裝」,李瑤掙開眼,看到了他寬厚健美的身軀,不由自主地蠕動了一下,又閉上雙眼,喃喃地說:「陶建,我們不該做這個,我們不要陷得太深,我求求你了。」 她略帶害羞的臉,真的很美,像含羞草,一碰她的葉子就合上了,一會兒,她的葉子又開了,美得自然,毫不矯情。她的聲音在陶建聽來,與其說是拒絕,不如說是召喚。他俯下身,耳語著,「瑤,我的瑤,我心愛的姑娘,這是我的第一次,讓我給你吧。」
……
經過一場天崩地裂,山呼海嘯的震蕩之後,兩人都清醒了許多。他們恢復了常態,不約而同地流下了眼淚。李瑤的淚水裡有悔恨,更多的是對她遠方男友的負罪感,還有以這樣的身份與一名學生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的恥辱感。而陶建的淚水裡也有悔恨,但更多的是因得不到自己心愛的人而產生的痛苦無奈的感覺,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李老師,我對不起你,你會恨我的,你會忘掉我的。」
第二天,陶建離開了學校。
1986年的暑假,假期過半,他收到了學校寄來的通知:由於四門主課不及格,勒令退學。
又過了一年,李瑤結婚了。多年後,李瑤的請調報告才批准。她終於調回原籍,與丈夫團聚了。
關於她後來的情況,礦院人知道的很少,和她有聯繫的人和事慢慢被人遺忘了。在人們的印象中,李瑤,這個曾經的「礦院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遙遠朦朧的「皮影人兒」。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