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

大蒜 

之一

「嗯，嗯......，大蒜......，唉......，唉！！......」晚飯前，不善言語的父親眉頭緊皺地看著滿院子的大蒜木訥地愣了幾分鐘后終於從喉嚨最底部發出了一點點幾乎弱得難於聽到的聲音。

正在盛飯的母親此刻也不出聲了......。這對於母親也是第一次遇到的情況。

家裡安靜地只能聽到父親粗粗的喘氣聲和母親往地桌上放碗筷的聲音，連母親來回走路都沒有一點動靜。

改革開放五年了，父母也應景地改變了自己幾十年的農耕習慣，不再只是冬天種小麥夏天種玉米棉花外加一點自己家吃的蔬菜，而是指望著種大蒜來改善生活。可是村裡幾乎每家人都留出了一半左右的土地來種大蒜了，還有別的村呢，別的縣市呢，甚至別的省呢。於是大蒜佔去了每戶人家的院子，而父母守著家裡的大蒜已經多少次議論著什麼，可是大蒜仍然站立在院子里。

並不是沒人來買大蒜，屋后的大街上一直有大蒜販子在叫買，每天都有幾十個大蒜販子在來回穿梭著，經常看到村裡人成群地圍繞著大蒜販子爭論著，也能看到滿載大蒜的三輪車從村裡離開。

從父母以及鄰居多次的議論中，可以聽到今年大蒜的價格降的太厲害了，大蒜長得不夠好的販子是直接不收的，村裡的大坑小池中早就堆滿了長相過不了販子這一關的大蒜，而那些長得好的大蒜今年的價錢也不比在坑池裡的大蒜好多少，前幾天還有人賣到兩分錢一斤，現在已經降至一分到一分五了。村裡人都懷念著一年前大蒜六毛錢一斤的日子。

我心裡納悶兒，既然父母為大蒜髮愁，街里有那麼多販子在買大蒜，把大蒜賣了不就解決問題了嗎？反正大蒜的價錢也是這樣了。我是不敢問父親的，父親會說小孩子別多話或者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要管。我悄悄地跟著母親進了廚房，說出自己的想法，母親直言，大蒜不好販子不要，就是大蒜長的好還要去掉秧摳掉泥才賣一分五一斤，能把大蒜收拾成這樣需要功夫，而父母還需要打整地里的棉花，祈禱著過一陣子大蒜的價錢能漲些和棉花的長勢好些。

「我和家兄不是可以在家收拾大蒜嗎？」我問母親，我知道學校的老師允許農忙時節學生請假幫父母干農活的。她又一次清楚地說出，「你和家兄只管好好上學，你們誰也不能因為這些大蒜而耽誤上學！」母親的語氣少有地那麼強硬，一點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可是家裡都在為大蒜髮愁啊！」我只是心裡想想而不多言，因為我知道母親一直揪著外祖不讓她上學的辮子。家兄呢？家兄一直認為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不同於我總是根據父母的安排妥協。家兄已經跟父親坐到地桌旁了，母親拉著我就過去準備吃飯。

這頓飯，我和家兄無比地乖，沒有任何叫嚷，也少了父母的訓責，以至於僅有的竹筷碰碗聲都感覺那麼尖銳到刺耳兒。全家人都好像非常認真地吃飯，只是夾菜卻變得那麼生疏，咀嚼食物也是那麼吃力，湯碗也酷似一下重了那麼多......

晚飯後，我躺在炕上聽著父母和鄰居在窗后大街上的聊天，依然是大蒜......，大家七嘴八舌地描述著各自了解最新信息。我斷斷續續地聽到: 吳友法賣的大蒜一分一斤，孩子生病實在是需要那幾塊錢；卜記德把大蒜運到縣城托當縣委委員的親戚關係賣到了一毛錢一斤（講話的劉敘坡語氣中充滿了羨慕）！任大陸還在等著大蒜漲價呢...... （我心裡想著父母就跟任大陸一樣在守株待兔似地碰運氣呢！）吳華在京城工作回家探親的兄長吳國卻說京城的大蒜可是兩塊錢左右一斤...... 我一邊聽著街里人的聊天一邊告訴自己明天早上需要早起上學，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