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送終三年後記（11）既要睡也要愛

  多年前有個假設問：老了以後如果能穿越回過去，你最想做什麼？當時我最喜歡的答案是和二十歲的自己談一次。可惜那只是假設。

   長期照顧垂暮老人走向最後，照顧人容易陷入悲觀情緒的深坑。我跟在ICU和養老院工作的年輕護士們聊過，即使非親非故，長期面對人的生死掙扎，她們經常比同齡人更容易鬱鬱寡歡。

  感謝三年裡一群熱情洋溢的網際網路創業年輕人們，他們蓬勃的朝氣，成為我攀爬出悲觀深坑的天梯。三年裡我們會聊到各種話題，當然，荷爾蒙爆棚的年紀最愛和我說的是感情。他們會笑話我那一代人慾望壓抑和表達愛情的含蓄：現在00后女生要是喜歡一個男生，直接上去拍拍那個男生的肩說：『我喜歡你，咱倆好吧！』。絕不會有你們那個時候等男孩來窗下彈琴啊，寫詩啊什麼的，大家直奔主題就去了。他們不理解我們那時候的遠距離等待和愛情，分居幾十年的家庭，更不理解那些洋洋洒洒的一封封萬字情書。「移動網際網路時代三百字就是閱讀障礙，誰看啊？」我問：好的感情複雜深沉，那你們怎麼表達呢？一個女孩子答：「六個字足夠了」「哪六個字？」「既要睡也要愛」

  也是這個女孩兒，粉絲很多的她朋友圈經常會發一些自拍，還配一半句讓我們這個年紀以為是發神經的自評「我怎麼可以這樣氣質爆棚！我這樣美，別的妹紙還怎麼活？」可現實中她是我喜歡的那種努力上進，積極自律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們倆共同的朋友，一個有憤青特質的深刻男孩在評論里跟了一句「你就是葯不能停」，女孩子馬上回嘴：「誰像你，每天恨不得把你那點理想都刻在腦門上！」我才明白了年輕人後現代特色的表達方式，他們目標明確刪繁就簡，願意用自黑和自嘲甚至反其道行之的無意義語言，解構一切高尚莊嚴。他們認為老一代慣常的道義良俗，其實是那一代缺少態度和高度的虛偽和無趣。未來是年輕人的，他們要和生活一邊較勁一邊調笑，然後直搗黃龍。一切就像睡和愛那六個字一樣複雜而簡單。

  新技術新平台帶來的巨大紅利，讓國內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的網際網路公司年輕人獲取了無限的成長和機會。后喻時代（指在高科技的某種條件下，晚輩由於掌握了一定的新知識新技能，給先輩傳授知識和培養能力的時代）的到來，也讓他們越來越掌握時代的話語權，成為影響力的領導者。這也讓他們相信狂飆突進未來已來，所有的現在都將被摧枯拉朽。一個馬上要做母親的年輕CEO決定剖腹產，我勸她盡量自然產因為剖腹有可能會為將來預留問題，她自信地說：沒事，等我到您這個年紀的時候，醫學科技一定會把這些問題解決了。未來會是一個人造神的時代，而現在活著的這些人理論壽命都可以到100歲哦。

   有我的同輩人不解問：怎麼整天誇這些年輕人？難道你看不見他們的問題？這不是妄自菲薄嗎？我記得電影《紅孩兒》的主題歌「小兄弟們啊，小姐妹們啊，我們的將來是無窮的啊......」七八十年前的蘇區孩子，四五十年前的我們，不也覺得我們的未來是無窮的嗎？好像跨過一兩個困難，共產大同就可以立即實現。可我們現在知道：任何大未來，都得是一個溝一個坎一天天地往前走，那些沒注意的小溝坎，才可能是絆倒所有人的大難關。一切都不是年輕時想得那麼直接簡單，這是時間和閱歷給我們的進步和智慧。當然，我們二三十歲的時候，不懂和不能的東西就是比現在年輕人多，問題也不會比他們少，這是時代和科技給與他們的的進步和優勢。

  三年來陪老人經歷死亡與失落，和年輕人探討愛與關係，成就和未來。我突然意識到，多年前的假設已經可以成立，如果能夠活到神一般的100歲，那現在的我有五六十歲的閱歷和經驗，也有二三十歲的未來和信心。兩個自己可以不斷的相約而談了。我們該先談什麼呢？話題大概也可以先簡化為六個字：

  既知停也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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