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考入77級,英雄 變「狗熊」的故事

作者:黎民百姓  於 2020-2-21 16: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

關鍵詞:77級的亞城知青

我考入77級,英雄 狗熊的故事

         Atlanta 168 上紀念77級高考40 周年刊文中,我有兩篇紀實文章《我那酸澀異樣的77級真實回憶12,》(作者:黎民百姓)讓許多讀者都紛紛留言抱不平-----如此命運攸關的77級高考,先撇開考前關鍵三個月我這個林場知青一天不落的艱辛上工勞作不談,光談那次報考過程就把人來回折騰得夠嗆!------明明報的主考體育兼理科,初考後卻得到通知:獲准參加省文科統考!最終又在江蘇全省統考前5天,拿到手的准考證上顯赫的印著四個大字理科 統考!!  我無力抗爭,也只能硬著頭皮在這反反覆復中拋掉理科猛習文科,然後又用統考前的5天時間拋了文科重溫數理化。這個真實來回倒騰的酸澀故事還沒結束,還有續文,請往下看。

 

     讀者定有疑問,會說:該去找招生辦評理,趕快糾證啊!。不錯!我和母親曾分別兩次去找過他們,答覆是:這決不能更改。至於為何出錯? 答覆是:無法查!第一次去過招生辦后, 我媽專門到林場來對我說:沒辦法,你就趕快準備文科吧。 三周后第2次從那裡出來,我媽說:這最後5天,你就把考理科當作一次練兵吧!

 

     哎喲喂!文革中學時期的我,本來就既不是文科尖子,也更非理科學霸。為免下鄉插隊,我把中學5年的勁都使在拚命練甩鐵餅上。想憑這一技之長從南京五台山體校擠進江蘇省田徑隊,結果學習沒學好,鐵餅也沒扔遠,成了個二半料子,76年高中畢業后,只能到南京青龍山林場插隊,當一名知青。接著命運又把我們送到閃著光芒的77年那個恢復高考千載難逢的機遇面前。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凡是有膽量的都敢於拚著老命往前沖!從考體育到備考文科再到實考理科,我被逼得樣樣都敢上去試上一把。這樣說來,我總算在77年的千百萬考生中有點兒異樣了吧?最後據然試著練兵去考理科還真練成了正式入伍

 

      至今我對77年沒考上自己盼望已久的體育這科,卻 「有心種花不發,無心插柳成蔭」 的考上了理科這樣的結果一直耿耿於懷。諸位,如果你是考上了77級理科的,請先別對我這個濫竽充數的二半料子竟能和你們也平起平坐而不服氣喲!且看後來發生的故事------

 

   78 年春,當我們這些所謂姣姣者----77級的一代精英們跨進高校大門,都聽到一個響亮地口號:奪回被文革耽擱的10年!這可是中國千年史上少有的又一次群體追求知識的大回歸!。我也夾在奮進的人流中,看著周圍的老少同窗們,激動自豪地眼淚盈眶還陣陣全身熱血沸騰!每日所睹的不再是瓜田和糞桶,鍬鏟和扁擔,眼前只是課桌與黑板。我和眾人一樣,在心底暗自發誓:要頭懸樑,錐刺股,學!學!學!奪迴文革的損失!我第一學期開的課目:高等數學,無機化學,植物學,英語,政治哲學。

 

      77 級新生的幾百人大課堂上,我立即發現自己怎麼又成了異類?因為我還是文革時期中學生的那一套:沒書包和筆記本,上課只有書和一隻筆,用耳朵聽頭腦記,最多在書頁邊上划兩筆也算作記錄。別人都埋頭筆記,課後還整理查對筆記。起初我還納悶:知識應記在腦子裡,記在紙上那不就多做了一道額外的功嗎?直到班上學習委員(他是66年的老三屆,和方玉在同一知青農場當會計)看我一人沒有課堂筆記本,找到我一幫一談心活動,要我借鑒本班那位上海老大姐的課堂筆記。看了那位上海大姐的各課筆記,真令我大開眼界,深受振撼又感羞慚。不敢相信她的筆記能如此的條理清晰和細微,甚至有的老師講課內容很亂,但經過她的筆記都能歸納得清清楚楚相比我在書上胡亂劃上兩筆的記錄真有天壤之別!

 

     談到這位上海老大姐,就忍不住多說幾句。以前我沒接觸過上海人,看到她后我就常想:是不是她的性格特點就代表了大多數上海人的共性啊?因為我們南京人都比較愛面子(南京大蘿蔔 嘛),很少有像她這樣的,她為了把事情辦成,面子可一抹到底,甚至當眾自掀家底也無妨!評助學金的那幾天,在各種場合她逢人便訴苦:先下放到安徽最窮的淮北阜陽,后又投親到無錫郊區插隊九年。父親雖是上海雪花膏廠大資本家,自娶了小老婆就很少再資助她。原本66年正準備高考的她,成績嘛是頂好得唻,至少也是復旦或清華的料。哎喲,誰曉得呀,來了《五 一六》文革的通知就沒了高考喏!現在呀都老太婆嘍!還單身呢!又得從頭來學哦。她的身世讓別人聽到后都覺得同情。但她還有一最顯著的(上海人?)特點:她從不怕麻煩和被麻煩,辦事的成功率極高。這也恰恰是很多人抱括我都難做到的。

 

      我校77級新生400多人,每個班30 幾個人。不同的系和專業在一起上大課是常事。我們的高等數學課就是四個系五個班150人在一個大教室里。當時新生之間都很陌生。誰也想不到的是:如果用現在的眼光回看,當年你的座位旁已藏龍卧虎,還全然不知!當時大家只是平等的同窗學友,誰也無預見幾十年後的眼力看出將來各自命運的差距。也就正在此時,我卻第一個飛出鳥群成了全校眾目睽睽分子。但我既非龍也非虎,只不過是一個先英雄后狗熊的人罷了,決不能和後來的那些個所謂龍虎相比!

 

     入學剛2個月,1978年的515----20日,文革后的江蘇省第一屆大學生運動會在南京航空學院的田徑場上舉行。我這個考過體育甩鐵餅又考了理科數理化的二半料子這次終於有了引無數英雄竟折腰的那塊江山如此多嬌的用武之地。文革剛結束時的江蘇省共有26所大專院校,我是代表江蘇農學院(現在的南京農業大學)參賽。讀者們,不管你們對擲鐵餅有無興趣,然而在此,我得為這一生最輝煌的戰績同時也是這一輩子至今都愛不釋手的擲鐵餅多講幾句。據考證:源自希臘的古代奧林匹克競技就有一項男子裸體擲鐵餅的比賽(女子都不允許觀看和參加),那墫擲鐵餅者的裸體石雕像被保存至今就是最有力的鑒證。我入擲鐵餅這行(文革中學的5年體校專項)最初並非出於我自己的選擇,而是教練錯估我的身材發展造成的。原以為能長成身高馬大,可我的身材就定在了高170,重70公斤,直到過了60歲也沒大變化。以往鐵餅比賽中,投擲運動員一上場都先窺視其他參賽人的塊頭大小來判斷其優劣。所以我總是因個頭最小,就被第一眼排除在構成威脅的競爭行列中。這屆省大學生的鐵餅比賽更是如此,每校都有2名參賽者。點名報到后,50多人按高矮排了兩排,我又成了末尾的那一位,可悲呀!第一輪試擲后,那位無錫輕工學院身材最魁武高大,肌肉爆滿的老哥走到我面前彎腰低頭打量我一翻,還自言自語懷疑地嘟囔:嘿!農學院的人也有專門練鐵餅的啊?我直言不違回他:插場知青前,就在南京五台山體校練了5年的甩鐵餅哦!」 周圍人聽了后都換了眼神。我心裡有底,因為鐵餅比的不光是力量或肌肉發達健美,而是要至少5年磨一劍才得來的出手速度,爆發力,以及節奏協調的旋轉技術。

        當預賽每人三次投擲后,就再無人把我看成末尾的了。進入決賽最後一輪,我是8人中最後一位投,終於可徹底放開手腳猛甩了一下,只見我的小旗又往前插,已領先第二名近2米遠了。比賽結束后,大喇叭廣播成績報告:男子甲組(非體育系)鐵餅第一名江蘇農學院的XXX,成績3366。我聽了后興奮得在全場觀眾面前飛奔還連翻兩個跟頭!第二天,體育系科男子(乙組)鐵餅也比完了,第一名36米多,而我的成績在全省體育系裡也可排第三。要想對我這鐵餅成績有個大概衡量,我就再來幾句:78年時江蘇省大學生男子鐵餅記錄是文革前64年南京體育學院的投擲高材生李超(他78年正是國家田徑隊的副指導)創造的38米多。當時的中國男子鐵餅記錄是23年還未破(1955 年就由孫久遠保持)的53米。而同年奧運記錄則是65米,美國的。

 

         一周的比賽結束后,回到學校,我興奮驕傲得都忘了自己入77級進校是學什麼的了,把自己當成體育系的了。校大食堂門口和教務公告欄里都貼出紅喜報,云:省大運會圓滿結束。我院77級新生XXX 一人獲得男子鉛球第三名(總分4分)和鐵餅第一名(總分7分)使我校以總分11分的成績在全省26所高校中,名列第13。這紅喜報一貼出來,可以想象我立即成了全校網紅,400多名77級新生加上600多名還在校的最後一屆工農兵學員誰都把我當成了老熟人。走在去食堂,教室和廁所的路上不時被迎面來的一群群男男女女把我圍住握手讚揚祝賀和感謝,聽見還有人高喊:全靠你一人為我們二哥二姐爭光哦!不然我們農學院就零分在全省墊底,更被人看扁啰!在他們眼中我嚴然成了大英雄和救世(校)主。沉浸在這種被美好光環抱裹的感覺中其實就預示著豬怕壯要跟著來了。

 

      果然在我毫無預感的正陶醉在英雄救校的光環中時,那令人討厭跟蹤而來的豬怕壯就莫然跳了出來。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全校開大會,77級新生班級都列隊在會場外準備入場。我站在前排,左右兩邊各為兩個外系班和我班並列,也恰好是與我們同上高數大課的班級。------很多年後,當我回憶起那天我變狗熊的尷嘎時刻,才想到:過了30 年後被南農大譽為所謂政壇龍虎 那倆位同學也正站在左右兩邊的班級里。不知如今這倆位記憶中是否還留有一丁點兒我當時那狗熊的窘狀。左邊那位是植保系的,當時給人的映像是一位來自蘇北農村再樸素不過的大男孩,腳上無襪,空套一雙解放鞋,褲腿吊著罩不住踝,眼光平淡,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很好相處之人,他名叫仇和。我來美多年對國內的事孤陋寡聞,2008年回國跟團旅遊,才聽到車上人們議論江蘇副省長仇和去了昆明市當第一書記,剛上台就有新舉措還引起官場與民間不小的騷動,褒貶不一,( 可最近又聽說他虎落平陽),此不再贅敘。而右邊那位農經系的來自蘇北縣城,一頭秀髮油亮微卷,褲縫筆直,尖皮鞋,兩眼有神。在新生入校軍訓的第一天晚上他用小提琴演奏的《金色的爐台旁》和  新疆之春》讓我對他後來4年的全部映像只是:這是一名 受過專門訓練的提琴手,僅此而已。他名叫王榮,據說畢業后青雲直上,到哪兒都當第一把手從省教委主任,省農科院書記,無錫市委書記,蘇州市委書記,又被中央任命為堔圳市第一書記。我只知 其官位不曉其政績。

 

        閑話少說,就談我們正列隊準備入場的那一刻發生了什麼。我先聽到隊伍中有人小聲議論說;哎,看,這次負責我們77級招生的全校領隊就是那個正走過來的黃書記,聽說他從朝鮮戰場回來后按了一條假腿  「!  就是那個 『黃瘸子?,前幾天他到農學系幾個新生宿舍竄門子,  我的老鄉告訴我,這位黃書記是和楊根思同鄉同時入伍一起打上甘嶺的,------同志們,-----向我開炮!轟!轟!哈,哈。」    只見迎面跛腳走來一位滿臉丘八氣的中年人,身後跟著幾個校領導式的人物,到了隊伍前,他用蘇北口音大聲問道:那個鐵餅冠軍呢?人在哪兒?我來看看!」  同學中有人指向我。於是他走到我面前從上到下的打量我一翻,立刻顯出好像我令他失望的神情。此時在他眼中,我的形象恐怕既非呂布,也非關羽,而 是個和省鐵餅冠軍一點都不沾邊的最普通的人。哎呦!太糟糕了!但他緊接著說出口的前幾句話倒沒有令我失望,我還竊喜昵。他用宏亮的蘇北口音對我也更是對周圍的所有人說到:體育教研室的老師向我彙報過啦,你這次為我們聾瞎厭(蘇北音:農學院)立了頭功! 你這就叫著 ----那個什麼啊----單刀赴會,給它來了個攔腰截,26 個高校我們聾瞎厭拿了個第13名。雖然要去當個頭不容易噢,那最好也不要去做尾巴子嘛!嗯,還不錯!」  好事就到此了,壞事登場,-----接著這位黃書記一個無聲的動作持續了幾秒,讓周圍所有人都懵掉了,弄不懂他到底要講什麼。只見他伸出三個手指在空中抖著,在我面前晃著,許久才說出話來:你是在全校錄取的最後三分鐘,最後的那個名額,由我來敲板決定錄取的!還有一個南京軍區幹部家的女孩哦,有幾個老師都想要她呢! 大家爭來爭去,讓我定奪。我一看材料,咦-------你這個小夥子是個體育人才,還是南大的高知家庭,很不錯嘛,就錄取吧!。沒想到你一來,就真讓我這一炮給放響了!你沒給我丟臉哦!」。說完他離開我們的隊列走進會場, 風兒把他嘴邊的一句話又吹回隊伍中: 「 嗐!真可惜嘍!   南京軍區那個女孩沒有錄取來哦!  此時附近幾個外系班的同學們也都踮腳伸脖子看了這齣戲劇性的首長作的小報告。我也在這一秒才醒悟到:原來不僅我的報考過程如此酸澀,就連我毫不知情的錄取過程也那麼命懸一線吊在懸崖邊啊?是最後三分鐘的最後一名!諸位,看到這裡,每位考取77級理科的同伴們應該滿足了,我敢保:你們不會是全校最後被錄取的那名喲!。

       我接著幾天都試圖盡量躲開那些還繼續前來握手祝賀的人。那句俗諺怎麼說的-------屋漏偏逢連陰雨,我就再跟個下聯吧要當狗熊當到底。又過幾天,在藏龍卧虎的大課堂里,高數課正上著,我心不在焉望著窗外。那個當趨向於無窮大或趨向零時,如何變化的微積分題目,被那位老學究講得乏味之極,---------於是我就只想著鐵餅比賽如何輝煌-------。不知怎搞的,平時很少提問的這位高度近視的老學究,今天也突然心血來潮,他先在幾個班級名單上看來看去,然後摘下兩副重疊的眼鏡問道:「 xxx ,今天來了吧?」 同學們都轉過頭來看我。我猛地站立,頭暈目眩,臉紅心跳。老學究和藹的對我說:請你來解答這個問題,我也正好認認人噢。我這還是入學來第一次在這麼多人的大課堂上被題問。我拚命去看黑板上那個眼花撩亂的公式,但怎麼也不入腦子。終於鼓起勇氣像英雄人物絕不出賣革命同志那樣回答出三個響亮的字:不知道!

        哎呀! 這一來,你不得不承認,我在大家的眼中正印驗了另一句老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在此,我向搞體育的又學理科的77級同學們敬一個非常抱歉的禮!我在大庭廣眾即關鍵時刻沒能挺身而出證明那句老話是錯的,反而身體力行的證明它說的千真萬確!-------咳!你看,這真是狗熊到底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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