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這場談話從早上一直進行到下午,劉一勺打來電話,問進展得怎麼樣了,要不要出來一起吃飯,三個人這時候才意識到肚子早已經餓得呱呱叫了。
RACHEAL問好地址,放下電話,對貝益民和江晚舟說:他們現在都在泮溪酒家,我們走吧。
三個人從酒店出來,RACHEAL開車,一路上經過老城區,街道上出現了一幢幢非常有嶺南特色的房子,三層左右,第二層和第三層都「跨」在人行道上。
江晚舟對這種建築很好奇,於是問RAHCEAL這種奇怪的樓房是什麼。
RAHCEAL看了一眼貝益民,笑著說:讓PETER回答你吧,他肯定講得很有趣。
江晚舟扭頭看看貝益民。
貝益民笑著說:我是知道一些,但是應該沒有RAHCEAL知道的多,但是既然老闆提出要求了,我就「尊敬不如從命」了。
貝益民接著說:這種建築叫「騎樓」,「騎」就是「騎馬」的「騎」,因為整個樓看上去就像騎在馬路上。
江晚舟向窗外看了看,禁不住笑了起來,說:哎,你別說,還真是很像啊,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房子呢?
貝益民說:廣州是中國的商業之都,尤其是在清代,廣州這裡有所謂「十三行」,也就是國家開設的壟斷經營的「唯一」對外貿易機構,廣州人是非常會做生意的,政府也很支持。過去廣州人做生意都是成行成市的,商鋪在臨街的人行道上做成「騎樓」,然後一個個地連接起來,就形成一種天蓬,廣州這個地方不僅雨水多,而且夏天的時候太陽狠毒,有了這個遮陽擋雨的建築,客人逛街就方便了,也舒服了,商家得到實惠,行人得到便利。
江晚舟說,這個方法可真是聰明啊,但是為什麼後來就不再堅持這樣做了呢?我看現在廣州新建的商鋪都沒有保留這個傳統,在深圳就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見著了呀。
貝益民說:道理很簡單,就是沒有政策了嘛,過去在商業街道建騎樓,政府給予業主優惠政策,業主得到好處,所以都這麼做,但是解放以後,這些政策被取消了,當然也就沒有人願意白白拿出自己的土地面積,去為政府建設「公共」設施和「公用」空間了。
RACHEAL這時候插嘴說道:我知道廣州政府終於在2011年的時候提出了對於完全開放和半開放公共空間建築的容積率的優惠計算辦法,現在開始又有人願意在商業街道上建築騎樓這種建築形式了,只是可惜在過去幾十年的時間裡,已經形成了「斷層」,造成現在廣州的傳統街道上,竟然沒有一條街道的「騎樓」是完整地保存下來的,總是有斷斷續續的地方,真是太可惜了。
貝益民嘆了一口氣,說: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所有不和諧,都是因為生產關係與生產力不適應造成的,這本來是一個非常非常簡單的道理,就像天氣變化和人生病感冒的關係,當然應該首先想到的是我們人如何去適應天氣的變化,添暖加衣或者清涼排熱,可是總有那麼一些人,偏偏首先想的是要找天氣的毛病,最後把小毛病變成大毛病,把大毛病變成無法挽回的大災難,好比俗話里講的「屁股不正,怪馬桶歪」,生生地把屎拉到一地。
一句話把江晚舟和RACHEAL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RACHEAL「罵」道:看你個沒正經的PETER,一開口就是什麼「屎呀屎」的,我現在可要去買點吃的東西送給你了。
江晚舟一聽又哈哈大笑起來。
RACHEAL說著,果真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匆匆走進路邊的一家店裡
江晚舟坐在車裡,透過車窗往外一看,只見這家門店古色古香,氣派不凡,大門上高懸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三個大字「蓮香樓」。
江晚舟扭頭對貝益民說:看來這家店一定是有些來頭的了。
貝益民說:當然,這是一家百年老店,最有名的是它的蓮蓉月餅,每年中秋節前後,全世界有華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它的月餅銷售。
江晚舟驚喜地說:是的,是的,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來了,我在溫哥華的大統華超市見過,原來這位「大神」就藏身在這裡。
很快RACHEAL回到車上,她買回來八盒精裝的雞仔餅,還有一大包散裝的雞仔餅。
她把精裝的雞仔餅分別送給貝益民和江晚舟,然後又把散裝的雞仔餅遞到他兩面前,說:這是買給我自己的,還熱乎著,你們兩現在就嘗嘗新,正好也先墊一墊肚子。
江晚舟打開紙袋聞了聞,然後拿起一隻,咬了一大口,說:真香啊,這點心是用了什麼精貴的東西,竟做出這麼好的味道來?
RACHEAL笑著說:香吧,其實雞仔餅原本是一種窮人吃的小點心,據說最早的雞仔餅是清朝咸豐年間的一位婢女發明的,她把主人家宴席上剩下的菜肴收集起來,加上麵粉和梅菜壓成餅塊烘乾,送給沒有飯吃的窮人,流傳開來后,因為它形狀不規則被叫著「雞仔餅」,現在的雞仔餅主要材料是肥豬肉、南乳、蒜茸和五香粉,所以味道甜中帶咸,而且油香酥脆,像我這樣在貧民窟里長大的孩子,就最喜歡吃這種「下賤」的食物了。
江晚舟打趣地說:按照現在流行的說法,你這是「粗糧精做」,也叫「憶苦思甜」好不好?
貝益民也笑著說:想當初,咖啡這種東西還是非洲「原始野人」喝的東西呢,如今不都成為精英人士體現自己身份和生活品味的一種標識了嗎?
江晚舟和RAHCEAL都點點頭,RACHEAL笑著說:相比之下,咱們中國茶比咖啡,不要高級太多噢。
大家一起笑了。
說話間,車子到了泮溪酒家。
一行人走進大門,眼前立即一亮,彷彿一瞬間走進了「大觀園」,與外面紛紛擾擾的環境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只見它粉牆黛瓦、紅花綠榕,樓台層疊、飛檐迴廊,假山魚池、半島船舫,處處錯落有致、風景如畫。大堂之內雕龍畫鳳、金碧輝煌,酸枝傢具琳琅滿目,名人字畫眼花繚亂。
有前台小姐把三人引到包間 「平湖秋月」。
這是一座四面環水的獨立的別墅式園林建築,一路走過去,還有十多個類似的包房,都是樓台亭閣,或掩映於古榕垂柳,或立於碧水之上,迴廊九曲,小徑通幽。
大家相聚問候,紛紛落座之後,江晚舟四下觀望了一圈,說了句:這餐廳感覺有點「博大精深,嘆為觀止」啊。
貝益民笑著說:你的感覺沒錯,這個地方正是1000多年前南漢王劉長的御花園「昌華苑」所在地,也叫「荔枝灣」,取意「白荷紅荔、五秀飄香」,如果從那個時候算起的話,人們已經在這裡「研究」和「享受」美食一千多年了。
大家一聽,都哈哈笑了起來。
RACHEAL接過話來說道:我們這裡民間有「吃飯在北園,飲茶到泮溪」的說法,這裡的點心品種有一千多款呢。
江晚舟看著RACHEAL問道:這麼好的一塊地方,它要是過去帝王的「御花園」也就罷了,現在既不是給老百姓開放的公園,又不是住宅或者辦公場地,建這麼一處園林式的餐廳,經營的成本也太高了吧,這菜品的價格得要定的多高才行啊。
RAHCEAL愣了一下,想了想,笑著說:可能這就是為什麼這家餐廳的點心品種特別多的原因吧,因為畢竟點心的價格會便宜一些,PETER你說呢?
貝益民抬頭說:這個答案很簡單,就是因為這家餐廳主要是為「官」服務的。
一句話,引來大家的共同興趣,紛紛把目光轉向貝益民。
貝益民接著說:廣州這個地方有很多這種專門為「官」服務的餐廳和酒店,比如中國文革期間最好的四星級以上的酒店都在廣州,不在北京和上海,改革開放后,中國最早的五星酒店也都在廣州,最好的餐廳和廚師當然也是都在廣州。
江晚舟問:為什麼呢?
貝益民看看大家,笑著說:你們不用這麼大驚小怪,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為廣州這個地方自清末以來就是中國「官」定的唯一的對外交易的「窗口」,清代的時候叫「十三行」,現在叫「廣交會」,每年有大量的「外賓」和 「國家領導人」來到廣州,所以這些地方就是現代意義上的黨和國家的「御花園」,我當年在廣州當記者的時候,就曾經跟隨各級領導來過這裡,據說這裡接待過世界各地最高級別的領袖人物,比如英國首相希思、澳大利亞總理弗雷澤、越南主席胡志明、聯合國秘書長瓦爾德海姆、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美國總統布希和國務卿基辛格,我們自己國內的黨和國家領導人就數不勝數了。
劉清笑著說:原來這裡就是南越國的「釣魚台」。
大家一聽,又都笑起來。
劉一勺說:PETER,你講的這些典故都很有意思,能不能再多講兩個?
貝益民說:我就不要班門弄斧了,大家還是請「荔灣小姐」RACHEAL來講講吧,她一定還有更有趣的故事告訴大家。
大家又把眼光一齊投向RACHEAL。
RACHEAL瞟了一眼貝益民,笑了笑,說:好吧,那就讓我來獻醜吧。
她稍稍停了一下,說:我父親當年就是在這家餐廳做廚師的,他告訴我,「泮溪酒家」這四個招牌字是國民黨時期的廣州市長朱光寫的,文革的時候餐廳被迫改名叫「友誼飯店」,改名后,上面領導要求把老招牌砸爛,但是我媽媽和一幫老員工捨不得,就偷偷把「友誼飯店」這個新招牌蓋在了 「泮溪酒家酒家」 老招牌的上面。想不到1972年,文革還沒有結束,尼泊爾首相比斯塔訪華來到廣州,指名道姓要到泮溪酒家吃飯,周總理於是指示把「友誼飯店」重新改回「泮溪酒家」,虧得老招牌就在新招牌的背後,否則差一點就造成一次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了。
大家一聽都發出了感嘆。
劉清說:看來,能進「泮溪酒家」這樣的餐廳,是我們這幫屌絲沾「官」了。
貝益民笑著說:其實,也正是應為有了這些高級別高規格的接待撐腰,所以這家餐廳,包括還有幾家類似這樣的國營餐廳,它們的茶點才能比較便宜,因為它們一年只需要做幾單「國宴」生意就夠了,不用在乎賺我們這些屌絲的錢,它是不愁沒飯吃的。
。。。。。。
等吃完飯,貝益民和大家在大堂里欣賞那裡懸挂的字畫和照片,正在這時候,就聽有一個聲音在一旁輕聲問道:這是貝主任嗎?你怎麼來這裡啦?(請點擊進入「作者」個人空間,查閱我的個人資料,看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