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差不多結束了。
餐桌清盤后,又擺滿了水果和甜點。
郭朴昌給貝益民的盤中放上一隻山竹,然後低聲問道:兄弟,你熟悉俄勒岡大學嗎?
貝益民扭頭看了他一眼,也低聲答道:不算熟悉,旅行的時候去參觀過兩次,也看了一些資料,知道它是全美國最安全的大學,也是美國西海岸最好和最漂亮的大學之一,是你家公子在那裡讀書?
郭朴昌笑一笑,說:我兒子是老二,還在上幼兒園,我家老大是個女兒,叫茵茵,剛剛去了這個俄勒岡大學讀書。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不像你啊,有才又有型,找老婆一點沒困難,我熬到三十來歲才結婚,生了這個女兒,後來我跟她媽媽離婚了,過了好些年又才有了老二老三,現在都小得很,真羨慕你,兒子都在美國研究生快畢業了。
貝益民笑一笑,問道:你女兒學什麼專業?
郭朴昌說:你說巧不巧,她學的就是你的博士專業「新聞學」。
貝益民笑著說:想不到你家千金會喜歡這個專業,看來我們這個行當後繼有人了。俄勒岡大學的新聞與傳播學院是美國西海岸的大學中,最古老最著名的新聞傳播學院,非常有名。
郭朴昌好奇地問:你不是只去過那裡旅遊一下嗎?這麼會知道得這麼細緻?
貝益民說:說起來有點話長,我其實比較早就知道了俄勒岡大學的新聞學院,我畢業後去了廣州的珠江日報,珠江日報成為全國第一家報業集團之後,名噪一時,不僅引起了國內同行和學術界的關注,也引起了國外同行和學術界的關注,其中就包括俄勒岡大學,這間學校的新聞學院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找到了我,提出來希望與珠江日報聯絡,雙方結成學術交流夥伴,我們這邊每年派一定數量的記者編輯到俄勒岡大學學習,俄勒岡大學每年也派教授到珠江日報來進行學術交流。
郭朴昌說:這是好事啊,後來呢?
貝益民笑一笑,說:是的,只是很可惜,珠江日報開了眼界后,最後竟然把 這位「初戀」給拋棄了,選擇了跟美國古老更著名的新聞傳播學院,密蘇里新聞學院合作,這也是為什麼我後來到加拿大后,會有心專門跑去俄勒岡大學參觀參觀,還在那裡住過兩個晚上。
郭朴昌又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住在那裡?
貝益民說:我兩次去這座大學,都是因為去加州的途中停留,俄勒岡大學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所在的城市叫「尤金」,位於美國5號公路的邊上,往南和往北,100公里以上,都是沒有任何城市的,如果你從北向南,走5號公路,經過尤金之後,很快就進入落基山脈里去了,所以往加州去的人,如果到尤金後天色晚了,一般就會在那裡停留下來,休息一個晚上,等第二天再出發。
郭朴昌點頭說:對,的確是這樣,「尤金」的南面就是落基山脈,整個城市就像是5號公路上的一個世外桃源,我送我女兒過去的時候,還發現這個城市裡面,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重要機構,就是一個大學城,我很滿意這所大學的安全性,剛好我女兒只想在美國安安靜靜地讀幾年書。
貝益民點頭笑著說:也許在整個美國都很難再找出第二個這樣的大學了,它一直都有最好的安全記錄。
郭朴昌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這孩子還是不懂事,以為讀了這個專業,將來就可以回來,在上海這邊找家電視台做節目主持人,每天風風光光的,到處「傳播正能量」,為大家「傳播真理」,「揭露真相」。
貝益民哈哈笑起來。
郭朴昌接著說:我自己倒是特別喜歡「尤金」那個地方,我還記得尤金城中有一條美麗的小河,叫威廉姆斯河,學校裡面到處綠樹成蔭,鶯歌燕舞,野鵝野鴨子滿處跑。
郭朴昌接著忘情地學著鴨子奔走樣子發出「丫丫」 的叫喚聲。
一直在靜悄悄「偷聽」的客人們突然間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
宴會在歡笑中結束了。
貝益民和郭朴昌單獨多說了幾句話,最後才回到宋佳的車上。
大家似乎依舊沉醉在聚會的歡樂之中。
宋佳說:師兄,想不到你會有這麼一位「江南首富」的同學,還是住同一個宿舍的室友,郭老闆當初擠在你們那個小小的學生宿舍里的時候,可能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現在住著全上海最豪華的別墅吧。
莫許宥補充說:他家別墅的院落特別大,有專門的私家馬路通進自己家裡,外面有自家的超大綠茵場和露天游泳池。
宋佳接著問道:師兄,當初郭朴昌是不是也是現在這個「死樣子」。
貝益民聽了哈哈笑起來,說:他當初基本上也是這個「死樣子」,只是頭髮比現在多一些,他不愛運動,喜歡整天躺在床上,我們當時都叫他上海版「葛優」,要不我怎麼會想到給他起個「嫖娼」的綽號呢。
宋佳接著又小聲說:最近有一些流傳,說郭朴昌的光復國際,還有一批民營企業都遭到了「股債雙殺」,中央政府有意有整肅它們,原因是他們違背了中央的意圖,正在用「不正當」的手段,大規模地向國外轉移資產。
江晚舟說:我是支持國家對外匯進行嚴厲管制的,外匯是屬於國家的重要資產,現在的國際貿易沒有美金不行,如果國家任由私人和民營企業把美金轉移到海外,國家的經濟基礎就會受到動搖。
宋佳說:可是姐姐,這些錢本來就是老百姓自己的錢啊,國家對換匯的管理已經是非常嚴格了,既然老百姓走的都是合法渠道,為什麼存在銀行的外幣能不能取,取多少,以及能不能使用,還要由政府來決定呢?政府可是「借錢」的那一方啊。
江晚舟無言以對。
宋佳扭頭看著貝益民問:師兄,你講講看。
貝益民說:本來,老百姓也好,私營企業家也好,把自己的錢存在哪裡,用到哪裡,毫無疑問是他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不存在「正當不正當」的問題,所謂「向海外轉移資產」這個用語就是「文革式的用語」,這個概念的使用,就像是有個流氓指著你的鼻子對你說「你的錢,也不見得就是你的錢」。
莫許宥這時候插嘴說:對,博士講得好,王健林就說過,他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掙來的,他的在海外的投資不僅是響應國務院的號召,也是在完全合法的情況下的投資,投資行為只有合法合不合法之分,不存在其他說法。
江晚舟反駁說:像王健林這樣的巨型企業,他們其實是離不開政府的,他吹牛自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掙來的,他也不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想一想,沒有政府和國家銀行對他的扶持,他自己真有這個本事掙到一分錢嗎?他轉移到海外的資產,其實不也都是國家銀行里的錢嗎?就他那個吹牛皮的企業,雖然被捧成首富,我倒是覺得應該叫他「首負」,「負債」的「負」。
大家被江晚舟逗得哈哈笑起來。
過了一會,貝益民突然問大家:你們有誰看過美國電影《教父》?
宋佳說:我看過。
貝益民說:我年輕的時候,讀過至少兩遍以上的《教父》的原著,後來又看了電影。
宋佳說:我也看了,很好看,它在1972年獲得第45屆奧斯卡金像獎。
貝益民說:小說裡面說講述的內容,在電影並沒有完全的表現,其中有一項重要內容在電影裡面就沒有反映,就是教父管理的黑社會組織是在什麼樣的一個背景下,在什麼時候壯大起來的。
大家都安靜下來,聽貝益民講話。
貝益民接著說:教父的家族勢力在紐約的第一次大規模膨脹,其實跟美國在1920年代到1930年代的禁酒運動有直接的關係,當時的美國政府,在群眾運動的推動下,頒布了禁酒令,對酒實施嚴厲控制,這樣一個行動,看上去非常人道,也得到了群眾的廣泛支持,因為在當時,美國家庭暴力現象很嚴重,社會輿論普遍認為這跟酗酒有關係。但是事與願違的是,禁酒令實施以後很快就出現了「酒黑市」,教父家族很好地抓住了這一次機會,從沒有實行禁酒的加拿大進口便宜的烈酒,獲得了巨大的利益。美國的禁酒令一直要到1933年後才解除,國家在這個過程中不僅損失了大量的稅收,而且家庭暴力問題一點也沒有因此得到改善,因為醉酒本來就不是家暴的原因,而只是表現而已,在禁酒運動中真正得到好處的反而是像教父家族這樣的黑社會組織,它在禁酒運動的10年期間,積累起巨大財富,並且建立起了自己的武裝力量。
莫許宥說:貝博士說的對,中國政府對外匯的行政控制,現在已經導致地下錢莊的膨脹了,這個問題不好好研究一下,將來還會更嚴重,畢竟黑市暴利對一些「亡命之徒」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貝益民說:這個基本原理,其實在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裡面已經講過了,馬克思說當利潤達到300%的時候,資本家就會不顧一切,殺人越貨,來達到獲取利益的目的。 所以解決這個問題的真正「癥結」恰恰就是政府「自身」,只有徹底打破國家對國民經濟的「壟斷」控制,把絕大部分「國計民生」還利於民,國家才能得到「正常」的發展。
江晚舟一直保持著沉默,大家也就都安靜下來。
過了很長時間,宋佳又開口問道:誒,師兄,郭老闆臨別的時候拉著你講了些什麼?說了那麼長時間?
貝益民愣了一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我講出來,你們大家都要保密啊,他囑咐我,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女兒回不來了,請我在那邊照看一下她。
宋佳一聽,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說:真有這個必要嗎,他一個大老闆,坐個飛機到美國,還不跟我們開車從杭州到上海去一樣?
貝益民沉默片刻,輕輕地回答道:他,已經被「限制出境」了。(請點擊進入「作者」個人空間,查閱我的個人資料,看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