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狗友
二
托姆對我說,他可能有三到四個孩子,但是究竟幾個,他也說不清楚。他自豪地向我炫耀:在和他有過性關係的女人中,有不少女人都說為他生過孩子。不過他覺得那些女人的話靠不住,因為那些孩子的母親,自己都不能確定她們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她們只是希望能找一個男人做她們孩子的父親,讓男人為她們和孩子支付撫養費。
我問,為什麼她們不去醫院做DNA親子鑒定,來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托姆說美國的醫院不能擅自作這種鑒定。這種鑒定要由法院裁決是否能做,需要花很多錢,辦理繁雜的法律手續。由於受宗教影響,女人懷了孕通常不流產,而是生下來,而且很多州也禁止流產。因此女人生了孩子,一般都通過舉證,讓法院來判定孩子的父親是誰。女人生了孩子如果找不到孩子的父親,可以到政府那裡為孩子申請撫養費和為自己申請生活補貼,有工作的可以獲得假期和減免個人稅務,所以,女人不怕生孩子。很多女人一生都不工作,就靠多生孩子拿政府補貼生活。
一天下午下班,托姆上了我的車,我剛開出公司,就見前面路邊的樹叢里走出一個黑膚色女人,右手提著一個籃子,籃子里躺著一個嬰兒。左手抱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身後還跟著一個黑人女孩兒。托姆見了,輕輕地罵了一句:「狗娘養的!麻煩來了。」
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那女人就和身後的女孩兒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停車搖下車窗詢問,托姆對我說:「不要開車窗!快開車,不要理她!」但是那女人已經將她右手提的籃子放在了我的車前蓋上。右手拍打著車窗,高聲吼道:「給錢!,給錢,下車給錢!不給錢今天別想離開!我找你好幾天了!今天你跑不了!」
那女人長得和托姆一樣滿臉的苦大仇深,兩撇八字眉沖著高高的顴骨兩側直奔而下,把兩隻眼角壓制地睜不開,下牙床堅定地兜著上牙床,一說話拮据的上嘴唇極大地翻啟,帶動的粉色牙齦喧賓奪主地欺壓著短小的牙齒。我懷疑這究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呢?還是一方人造一方水土。西方人類學家推論非洲大地是遠古人類的發源地,我想不通為什麼先離開那片地方的和后離開的就差別那麼大呢?
我的車阻擋了下班的交通,從公司里出來的車輛聽到叫嚷聲,都驚訝地朝我這邊看,小心翼翼地繞道而行,後面有車輛不耐煩地鳴喇叭,讓我把車開到路邊。
托姆只好下車,在我的車邊和那個女人爭吵起來。我讓托姆把我車前蓋上的籃子提走,托姆朝我攤開雙手,聳聳肩說:「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沒有權利動那孩子。」我讓那女人把籃子提走,那女人沖著我大聲喊:「今天我等了一天,特地跑來找他要錢。他女兒十五歲了,他從沒給過一分錢。」說著,她把她身後的女孩兒拉到我面前,說:「法庭判他給撫養費,他寧願去做監獄都不給。」
托姆用低沉的聲音和那女人爭辯:「我經常去看她,給她買東西,還給她零花錢。她說我每次給她的錢,都讓你拿走去找別的男人。再說,法庭判我坐了兩年的監獄,坐監獄就等於抵償了債務。現在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應該由別的男人來管!」
女人又把女孩兒推到托姆面前,吼道:「你女兒現在懷孕了,你管不管?你去替她找出是誰幹的讓她去要錢。要不你給她錢,讓她去墮胎。你不處理這事,我就到法庭去告你,讓你再進監獄。」
托姆聽了,態度軟下來,喃喃地說:「你別拿監獄嚇唬我,監獄里管吃管住,我不用花錢租房子。未成人如果想墮胎都是由政府出錢。到醫院出示身份證填張表,就能約時間免費做手術。」說完,把女兒拉到一邊問:「是誰?告訴我,是誰幹的?有沒有人強迫你?如果是被強迫的就太好了,去告他,我們能拿到一大筆賠償,很多很多的錢!你就有錢買手機了。別怕,我去為你打官司。」女孩兒倔強地把頭轉向別處,毫不在乎地看著遠方。托姆失望地搖了搖頭說:「和你媽一樣!被誰幹的都說不清楚。」
那女人得意地笑起來,指著托姆語無倫次地對我說:「他女兒的事,他不能不管!男人都是混蛋,欠了債,寧願進監獄,也不願意給錢,坐完監獄,就把所有欠賬一筆勾銷了。我十五歲那年,他只給我吃了一頓麥當勞,就把我幹了。他比我大好多歲,幹完我就不見人影了。好在我女兒幸運,我證明了他就是我女兒的生父。我讓他出錢養女兒,他卻說,尿到我肚子里和尿到別的地方沒什麼兩樣,別的地方都不懷孕,是我的肚子願意懷孕。他媽也是十幾歲時,讓別的男人尿進去生的他。一個多月前我去一個糧食券黑市換現金,在那裡見到了他媽,他媽到現在都沒給他找到他的生父!」
托姆額頭上暴著青筋,瞪著那女人反唇相譏:「你也不知道你的生父是那個混蛋。你能找到我,都因為我是負責任的男人,我當時如果不承認你也沒辦法。在我之前,你不知被多少男人干過。我和你在一起后,你為了買雙球鞋,又劈開腿讓別人干。無論誰干,你都不在乎。」
這時,公司製造的電子機器人交通疏導員過來了,對著我的車,用平淡地語音提醒說:「你的車輛阻礙了公司下班的交通,請迅速把車移到路邊。」我再次讓那個只顧吵架的女人把放在我車前蓋上的籃子提走,我要挪車,那女人仍不管不顧,只是破口大罵托姆。機器疏導員轉向那女人提醒說:「不許大聲喧嘩,你使用了不可接受的言辭,會對他人造成騷擾,你已經破壞了這裡的秩序和安靜。」那女人聽了十分惱怒,伸出右手把機器疏導員推開,機器人的輪*後退了兩步,又駛向前來發出警告:「你實施了公司政策中規定的不可接受的行為,這是第一次警告,你必須離開這裡。」機器人說著,慢慢駛近那女人的身邊,迫使她離開。那女人抬腳朝著機器人踢過去,但瞬即受到了機器人的反擊,一股電流把她擊得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不知所措地發起蒙來,她懷中的孩子因連帶受到電擊后哇哇大哭。托姆見了,得意地看著她不說話。
機器人一邊向公司的保安系統發出請求支援的警報,一邊上下左右調整身體姿態,確定了那女人的位置,然後慢慢駛近她,用自身的力量一點一點迫使她向路邊挪動。我再次讓那個女人把放在我車前蓋上的提籃提走,我要挪車,但不敢對她大聲喊,因為機器人聽到我高聲喧嘩,就會轉身沖著我來。
公司的治安巡邏車開過來了,遙控關閉了機器人。保安人員下車后,讓那女人把提籃和提籃里的嬰兒提走,讓我把車開到路邊。那女人無奈地提起放在我車前蓋上的籃子。等我把車停到路邊,她又過去「砰」的一聲,把她手裡的提籃放在我的車前蓋上,怒沖沖地瞪著保安人員,向他示威。我朝保安人員看了看,保安人員沖我攤開雙手說:「你可以報警!」說完,轉身去疏導交通。
托姆終於和那女人達成了協議。他從身上各處搜羅出全部現金,湊夠了三十幾元,彷彿割自己的肉一樣痛不欲生地給她女兒,答應過幾天帶她去醫院。那女人見了,一把從女孩兒手中把錢搶過去,塞進自己胸前的乳溝里。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說:「給我,我替她保管。」
那女人終於把放在我車前蓋上的籃子提在手裡,我鬆了一口氣。可她一轉身又對托姆說:「我們回去沒有錢坐車,你要給我們叫計程車送我們回去。」
托姆發起火來:「你他媽少來這套!又不是我讓你來的。我叫車也只給我女兒坐,你和這兩個小雜種愛怎麼回去就怎麼回去,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著,就要讓他女兒上我的車。
那女人用身子擋著車門,和女孩兒商量說:「把你剛從政府那裡領到的未成年人懷孕補助費先借給我,咱們一起叫車回去。回去后我去找這倆孩子的父親,向他們要到錢立刻還你。」
女孩兒噘著嘴怨恨地說:「你從來都要不到錢,要到錢你也從來沒還過我。」
那女人說:「這次要到錢我一定還你。要不,我用我下個月的糧食券還你也行,到時去政府里那領了糧食券,我把我的多給你一些也行。糧食券在不少地方也能換現金。」
女孩兒聽了惡狠狠地大聲吼道:「上次你住在你男朋友那裡,讓我幫你看一星期孩子,說是多給我糧食券,到現在還沒給!政府給我的是支票,沒法叫車!」
那女人聽了,再次把提在右手上的籃子放在我的車前蓋上,毫不客氣地對我說:「嗨!我們搭你的車去前面的加油站,我們去那裡用支票兌換現金——要不,你和我們兌換也行。我女兒把支票給你,在後面背書,支票是一百六十四塊,你給我們一百五十塊現金。怎麼樣?」
我非常反感這個女人的蠻橫無理,看了看托姆,托姆攤開雙手,聳聳肩。女人不管不顧地把抱在左手上的孩子放在我的車前蓋上。我提醒說:「車蓋熱!小心燙壞孩子!」話未落音,坐在車蓋上的孩子大聲哭起來。那女人大聲問我:「到底行不行?要麼送我們去前面加油站,要麼你給我們兌換支票!」
我非常清楚,任何時候都不能和美國人有任何金錢上的瓜葛,為了一分錢,他們翻臉就不認人。如果我報警,等警察來要浪費很多時間,警察來了還要履行非常繁雜的法律手續,她的孩子真的出了什麼麻煩,警察也不能對她們這些毫不在乎的人怎麼樣。想到這裡,我只好答應讓她們上車。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我見托姆仍在停車場等我,對他說:「今後你還是像過去一樣,自己步行去火車站,我不想再有麻煩了。」托姆聽了,對我說:「我對昨天發生的事十分抱歉。但是那個麻煩並不是我讓你遇到的。我也從不願意你有麻煩。再說,麻煩並不是天天都有,有時偶爾有點新鮮刺激,不也是很有趣嗎?你順路捎我一段,對你也並沒有什麼損失,何必為這點小事兒不愉快呢?」
我說:「昨天你這樣把她打發走了,今後她還會來找麻煩的。你就不怕她去法庭起訴你?」
托姆毫不在乎地說:「她起訴我?哼!她這種女人沒錢,沒職業,沒信用,哪個法官會相信她?那個律師會去為她浪費時間?別信什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法律背後,她就是一堆狗屎!」
(未完,待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