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九月初,天氣有些冷。那時我剛上小學,與同學認識還不多。有一天,從中央傳來消息:大人和小孩天天歌頌、歌唱的大領導不在了。村裡每個人都領到一個黑布做的黑紗。消息還說是明天在學校要舉辦追悼會;在會上要把黑紗戴在右臂上,紀念這位大領導。
我問我爸媽說,咱們用戴白布和麻繩來紀念人的,為什麼要改做戴黑紗?爸媽說,大領導在北京,他們的習慣不同,要按照領導的習慣來紀念。
其實我心裡還想問我爸媽:我們祖宗的房屋和田地在大領導的指示下,被瓜分絕大部分。我們還被戴上*地*主*的帽子,被批鬥,被孤立,被踩低,被剝奪當官和升學的權利……我們還有必要紀念嗎?我知道,問了這些問題,爸媽會警告和打罵我,所以沒有問。
第二天早上,學校擠滿了村裡的老老少少,村委的大喇叭在學校里放著悲傷的樂曲,大家都戴著黑紗,心情顯得比較沉重,默默無語。
這是我們第一次參加追悼會。我們班裡的同學們都戴著黑紗,很是興奮。我們不靠班主任的阻攔,在學校到跑來跑去。在教室里,很多同學都在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他們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爸媽,爺爺,奶奶了等。
我也去找了我的媽媽。我擔心她會單獨躲在某個角落裡傷心落淚,我想安慰她。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媽媽在我們家族裡,在生產隊里,在家裡都沒有地位,平常連個屁都不敢放,說話細聲細氣的。除了跟同村的外婆比較親密之外,沒有其他親密的朋友、妯娌,而我成了她的貼心棉襖。
果然,我看到媽媽躲在學校廚房的門角里,獨自一個偷偷地抹眼淚。我叫了一聲「媽媽」。媽媽抬頭看到了我,給我一個大大的微笑。我也給她一個大微笑。我挨著她一會,就跑回了教室。
後來,當正式追悼樂曲響起,我們就站在自己的課桌前,低頭默哀到樂曲結束。追悼會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