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陶傑《老爸走了》&【步韻和詩·李白·鸚鵡洲】(925)【七律】《桃汛冰融》by J

【轉載】陶傑《老爸走了》&【步韻和詩·李白·鸚鵡洲】(925)【七律】《桃汛冰融》by Julia

《老爸走了》
2020年2月22日
作者：陶傑

【步韻和詩·李白·鸚鵡洲】【七律】《桃汛冰融》 by Julia

原玉:《鸚鵡洲》李白
鸚鵡來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
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
煙開蘭葉香 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
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

二十一世紀全球化，交流日密，病毒和危疾的花樣也越來越多。醫學昌明，人的壽命拉長，三百年前人壽平均六十花甲，現在統統延後到九十以上，等同老年進入了另一個高處不勝寒的 層次，與人性的悟感相同。

家父九二高齡，一個多月來開始逐漸厭食，其餘一切清佳。

不但無腦退化，思路清晰得很，每見面還被他訓斥：下筆開口要有所謹斂，勿太得罪人，危機隱伏，勿謂父言之不預。 我聽了垂首領命。

二月二日他在家中跌一跤。那一天我正值「鑽石公主號」事件，聞訊即刻趕去扶將起身，放在椅子上，看見腦筋清晰，開始發表偉論，交代遺言。我即刻開手提電話將老人家生平對我最後一場演說，像 當年恭聽孫文遺訓般恭錄在案。

過了三天，我離開香港，忽知道他胃口急轉直差，不飲不食。馬上縮短行程，回來一看，方知不妙。政府醫院可以收錄病人，但瘟疫時代不準探望，只有轉送養和，唯醫護車和聖約翰一概 不接。私人救護車到來時，老人家已不能言語。

此後一直在病榻邊向他講話。幾十年沒有說、不敢說、不想說的一些秘密、政見、金句，通通說出來。

他大口大口呼吸，我在他聾了九成的耳朵邊，一句一句 高聲喊。忽然想起：生平最討厭喧嘩，自己卻要干犯，也真是孽報。人最後一刻，聽覺靈敏。我說：小時候你常常無故打我，我那時反感，現在不了。養育之恩，沒齒難忘。謝謝你。

一說完，才覺得不對勁：怎麼好像我 向他頒布特赦令了呢？此時見他眼角垂下一顆淚珠。然後身後的儀器忽然尖躁作響，他的呼吸靜下來，心臟功能屏成了一條直線。

第二天李純恩致電慰問，一說之下，原來他令壽堂也是這樣子。從前的人，沒有活那麼多 歲數，病痛花樣也沒那麼多；一如從前的人，足不出戶，今天一張機票，由衣索比亞到北極圈，到處亂跑，當然熱帶森林加千年冰塊裏的病毒和細菌都會無端招惹。

聖經裏最長壽的人叫馬土薩拉，死時有九百六十九歲 。不知那個老頭子九六九大壽後又是怎樣大去的。

他年高健永，我以為他有百齡，從來沒有過一旦沒有父親的感覺。現在那個感覺終於來了，童年回憶的版圖一角，也崩塌了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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