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二十年來,世界各地不斷遇到經濟衰退和政治動蕩,全球經濟失去了新的增長點,步入了科技平原地帶。特別是美國,多起戰爭開銷巨大,階級矛盾越發尖銳。
奧巴馬上台以後,美國社會向左轉的速度非常迅速,追求種族和民權平等、抗議權貴階層的呼聲日漲。
此時,對現狀不滿的年輕一代和左派知識界發現了一個敵人:羅伯特・李(Robert Lee)。最近,全美各地紛紛撤掉羅伯特・李及其相關雕像,終於引發了這個月的夏城暴力事件(具體請見拙作《美國弗州發生的種族衝突,關我們什麼事?》)。
抗議者非法砸毀公共財物:北卡羅萊納州一座南北戰爭時期南方士兵雕像。讓我想起一句文革口號:「偷有理,搶無罪,革命的強盜精神萬萬歲!」
羅伯特・李是南北戰爭時期的傑出軍事將領,曾任西點軍校校長。誰也沒想到,他老人家的名望安然無事100多年後,突然被當代左派青年鞭屍,扣上「種族主義標誌」的帽子。
面對攻擊,羅伯特・李(Robert Lee)有口辯駁,毫無還手之力,因為他早死了。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美國主流社會和歷史界從來就沒有把羅伯特・李當做民族罪人看待過。
直到今天。
這讓我們中國人很容易想起文革破四舊。活著的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死了的人全部挖墳拋屍,不論你是剛死了一年,還是死了一千年。
如果各位有機會去北京的萬安公墓,你會見到不少墓碑被敲掉一塊,甚至有砍斷的痕迹,文字和遺像也被塗抹掉。
沒想到,中國左派這一套,被美國左派學去了,學得有模有樣。
在南北戰爭前後,廢奴與蓄奴仍然處於爭論之中,數十個黨派看法都有差別,沒有具體定論,而且情況頗為複雜,涉及到相關的憲法權利、土地政策、美墨戰爭、區域暴動、經濟利益、黨派紛爭等等因素,總之根本不存在我們今天工業化時代的社會共識。
去年冬天,我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的林肯總統博物館里,還聽到林肯頒布《廢奴宣言》時,當時社會人士大量反對言論的圖像和原音重現。
畢竟社會發展階段不同,我們不能把當代人已經普遍接受的觀點,強加在150多年前的歷史人物身上。
因為按照這個邏輯去解讀,你就不可能尊重歷史,也不會看懂人類文明階段性的歷史進程。
當時,林肯本來想讓這位前西點軍校校長擔任北方聯邦軍將領,但是李將軍選擇了為家鄉弗吉尼亞州效力,指揮北弗吉尼亞軍團,捍衛聯盟國南方州的政治經濟權利和他們的生活方式。
戰敗后,李將軍擔任一所大學校長,直到去世。沒有監禁、沒有批鬥,也沒有口誅筆伐。
軍人的天職就是拿起槍保衛家鄉,脫掉軍裝就做回普通的平頭百姓。
中國人寫歷史、讀歷史,最忌諱以成敗論英雄。錢穆在《國史大綱》里強調最多的是,今人要對歷史存有」溫情與敬意」。
美國人一直都是這樣。在我去過的幾家美國的歷史博物館里,我驚訝於他們對敘述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展現出的冷靜與客觀,從不以某個所謂「進步的」觀點去加以指責與批判。
李將軍的雕像在各地矗立了100多年,並沒有絲毫阻礙美國民權的進步。100多年來,少數族裔的權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非洲裔黑人奧巴馬甚至當選了總統。
可是今天,美國人突然對李將軍翻臉了。
其實,我不想指摘美國的市議會,以民主表決的方式決定撤掉李將軍的雕像。我對他們的自由選擇,不做任何錶態。
我只想指出,人們突然開始紛紛撤掉雕像的背後原因,並不是李將軍的「歷史反革命」罪行,而是美國左傾思潮帶來的必然結果。
左傾的趨勢,在美國也是必然的,從理論上來講,有其進步的意義。
就像我最開始提到的,整個社會進入一個充斥無聊和乏味的歷史階段,貧富差距持續拉大,民主制度經受了最嚴峻的考驗,因循守舊的既得利益惰性太大,無法做出及時的反饋,更無法展開有效的體制改革。
這就造成了左傾的出現,追求一個更平等的社會。
在羅伯特・李雕像下保衛傳統的右派青年,未嘗從心底不支持左派青年佔領華爾街的行為。
代表左傾的一個辭彙,叫政治正確(political correctness,簡稱PC),比如撤掉雕像、LGBT運動、「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
追求平等的政治正確固然沒有錯,但是為了追求政治正確的全面實現而上綱上線,甚至以破壞自由、民主、法制與和平的核心價值為代價,那就值得所有人警惕了。
社會意識形態一旦發生極端化和純粹化的傾向,就必然會走向危險的境地。
歷史上所有的極端主義者都有一個共通的毛病:他們不懂得現實與理想的差別,忽略客觀環境、歷史條件與人性差異,總以為可以通過人力打造出一個純凈的完美社會。
不論他們要實現的是共產主義的平等,還是伊斯蘭教的真主之光普照大地,還是白人至上的血液純潔,最終都會面臨失敗的結局。
極端主義者拒絕對話,不相信「和而不同」和「多元化」的理念,他們只相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權思想。
當他們達不成目的、瀕臨絕望的時候,會毫不吝惜使用暴力,或開車撞人,或飛機幢樓,或暗殺民主選舉的合法總統。
當任何人跨出這一步,他就不再是左派或右派,而是屬於極端主義分子行列了。
美國右派中的極端分子和極端派別的伊斯蘭教徒,比左派更先一步走向暴力。
而左派中的極端分子,還沒有露出廬山真面目,但是某些左派的民粹主義行為,已經導致了對公民自由的侵犯和道德綁架,正在刺激右派走出更多的極端分子。
撤掉雕像只是左派將政治正確付諸實踐的案例之一。
有些左派會隨意毆打和侵犯戴著支持特朗普紅帽子的人,這種紅衛兵症甚至傳染到了加拿大的校園。在美國大選期間,戴紅帽子的學生在多倫多大學校園食堂吃飯的自由,居然都被一些左派分子剝奪。
還有學校為了種族平等,給學習成績不夠的黑人學生名額,學習成績好的華人子女反而上不了,造成不公平的現象,難怪有許多華人在大選時支持特朗普。
再比如不少媒體開始進行自我審查。最近一名體育解說員被ESPN電視台撤換,只因為他與羅伯特・李重名。有些觀眾表達了不滿說:看個體育節目誰會聯想到100多年前的歷史人物?
還有,就在本月26日,美國老牌劇院奧芬劇院(Orpheum Theatre)重映《亂世佳人》被大量投訴,當地居民認為影片「不夠敏感」(insensitive),最終被迫停播。
「insensitive」這個形容詞用得真好。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政治不夠正確,因為影片中主奴關係過於良好,有美化蓄奴制的嫌疑。
對這樣理直氣壯的扣帽子做法,上了年紀的中國人會感到似曾相識。
以上這幾個案例只是冰山一角。
是的,極少數的右派極端主義者會有暴力的行為,危害社會安全;可是某些左派上綱上線的做法,難道不是另一種侵犯自由與人權的軟暴力嗎?
不論媒體如何渲染納粹和白人至上等少數團體,他們都不成氣候。因為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極少數人的暴力行徑,不可能得到全社會的認可。
從這次特朗普只是譴責暴力對象不夠明確,就被媒體罵得狗血淋頭來看,極右勢力在美國根本沒有土壤。
比起極右,更令我擔心的反而是左派的冒進。
左派的步伐越大,越會激起中間派的反感和右派的反彈。「政治最不正確」的奇葩奸商特朗普當選總統,正是美國人對左派不滿而飢不擇食的結果。
難道左派人士不應該好好反思一下嗎?
現如今,左派不應該費工夫去攻擊他們認為「不夠左」的人,而是應該動用自己的智慧,去給美國民主體制療傷,尋找改革的突破口,讓美國的民主更有活力,更符合新的時代要求。
事實已經證明或正在證明,無論是佔領華爾街,還是撤走李將軍雕像,都不可能根本解決問題。
美國以商業立國,不會拘泥於意識形態,一定會找到新的發展路徑,而這需要左派、中間派與右派三者,或民主黨與共和黨的共同努力。
任何一方想消滅另一方,一家獨大,都不可能成功。在無盡無休的意識形態爭鬥中,最大的失敗者必然是美國的中產階級及底層人民。
公子沈
作者微信號:gongzishen2016
2017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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