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中餐館里的五花八門(下)

作者:嫣蝶  於 2016-3-2 11:42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人在北美|通用分類:留學生活

中餐館里形形式式、五花八門。《美味齋》的主人公安這麼有個性,進出的客人各有其表。要想看人中餐館里不少,要想看熱鬧「美味齋」的故事還在繼續著。

那天餐館里來了三個人,高頭大馬的J鬍子拉碴,跟著M長發披肩,小個子的D則一路吹著口哨直入席來,他們把大黑皮口袋往地下一扔,先是口渴的J抓起桌上冰水一飲而盡,再是M一聲吆喝拿水來,D則圓潤著嗓子「不要忘記加上冰塊」。自己一向對撿破爛的人有著種種偏見:撿破爛的人一定是既沒技術又沒能力,走不進社會大我而小我獨存。撿個破爛換個三、五個銅板也許能暫時撐飽肚子,但窮到骨子裡是勿說肚明的。

他們興高采烈地各自點了一盤腰果蝦仁,檸檬雞和雙菇牛柳,上菜時還特意關照再給三個餐盤,每一盤都分成三份大家share,在談笑風聲中他們吃完了飯,每人還在餐桌上留下了$1小費。這下輪到我目瞪口呆,認知障礙,莫非水滸傳里的梁山好漢下凡身邊。這$3不知道他們要尋尋覓覓多少回?流竄街頭幾多時?堆滿多高多深塑料袋才能找回的易拉罐換回的錢啊,能拿他們的小費嗎?自己一向心軟,同情別人,有難同當,貧舟共濟我把小費輕輕地推了回去。J說,「留著吧,你和我們一樣的不容易。讀書要繳學費,搞音樂要資金的積累。」我趕忙摸了摸鼻樑上的眼鏡,已經不在了。我羞愧難容,茅塞頓開,在他們眼裡只有工作不同,沒有職位的高低。我為自己的膚淺深深的自責,罐頭,餐館招待不都是社會的小市民嗎?只不過,工作后我回到學校去上課,他們回到studio去搞音樂。我們都在為事業打拚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我還能小看撿破爛的嗎?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D就接著問,「今天餐館有多少易拉罐?」我知道洗碗的阿米哥也在存積「貨源」馬上跑去找他商量,要他貢獻今天一部分「財產」給音樂家們。阿米哥開始死活不肯,在我的軟硬兼施下,最終他答應拿出了部分財產來共享,目送著音樂家們提著鼓鼓囊囊的口袋滿載而去我把自己一部分小費塞進阿米哥口袋他由衷地笑了。

說起中餐館里的小費亞裔中就數日本人最慷慨了,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日本國的侵華抵賴的惡行惹人怒恨,但是日本人循規蹈矩,禮貌周到卻是叫人欽佩。

Toyota先生來餐館總是坐在靠門最近的二人桌上,我知道他不喜歡打擾,從來不會安排另一個人與他同桌。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會使上想到高倉健所演譯的沉穩滄桑日本人的形象與時代共存。端上裝在圓錐形雕有梅花青花瓷的冥器放進加熱的大熱杯里倒出日本青酒溫熱,送上一盤切的端正,排列成花的叉燒肉,再加一小蝶椒鹽花生,Toyota先生坐在那裡慢慢享用半天。二十多元的消費,他在桌上留下五十刀就走了。我拔腳追了出去,「先生您忘了拿找頭」Toyota則瀟洒地揮揮手:「keep the change」,不知道他的姓名和日本
著名Toyota汽車企業是否有任何聯繫,他的大氣不得不讓人相信他是一個慷慨有錢的寡人。

Kim是餐館隔壁的珠寶經銷商,這個彼腳的韓國女人扁平的大臉盤上刻著一對烏黑飄忽不定的小眼,使人難忘韓國女人的真貌,敢問所有現在韓國美女「小臉」是不是都是整容的傑作?因著Kim最近給安介紹了一個男朋友Robert,她出現在餐館頻率也明顯增高。她倒真的不挑食,從炸春卷到牛肉串、從雲吞面到炒河粉、什錦大盤到海鮮沙鍋,開胃餐到晚宴她把「美味齋」的食譜嘗個夠,每次都是賒賬,等賣出了一個珠寶就來付帳。她每次來也摸准了時間,只要安不在她就會溜進來,她比我們誰都清楚安的schedule,想著她是安的「紅人」我們
賓至如歸地招待著,私下裡也是為拿不到半點小費而咬牙切齒。

以安的精明很快就知道Kim的把戲,當她吃的津津有味時,安會出其不意出現在她身邊,吃完飯後她會一蹶一蹶走到隔壁拿了錢再一搖一擺的送回來。

中餐館打工工資很少,收入高低全在小費上。我們的小費是放在一個紅布裝飾古藤蔓枝的圓藍里,小費是大家平分的,每天最快樂的事是工作結束后數小費,好象所有的疲勞和埋怨都會在看到錢的一瞬那消盡疑重,所有的幸福和滿足在看到錢的一剎那又重新點燃。儘管那是這麼小的一筆錢,是這麼的在自己以後生活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記的錢。但是,在當時特殊環境下勞動所付出的代價所得到的饋贈叫人刻骨銘心。也因為這份難忘,自己在以後給小費時從不吝嗇。

我常從籃內拿出幾塊錢給伯伯買包煙,然後分小費時自動扣除。其實自己生活中最討厭抽煙的
,但對伯伯總是有一份特別的情緣,也許他年紀大了,也許他待人特別友善,我對他總有父輩的尊敬。

隨著安對自己的信任和友好關係的建立,安常常叫我晚上來頂位。餐館里每天蛋花湯和酸辣湯是 lunch special 時奉送的,顯然喜歡酸辣湯的人大為有之我也酷愛酸辣湯。每到晚上又要調製出一鍋新鮮的酸辣湯,安總是吩咐大廚多燒一口,給小Y帶回去 ,這真是破例了,常常叫人有種莫明的感動。餐館頭天賣不掉的菜都是倒掉的唯有對我特別開恩,我就厚著臉皮拿回家,讀書至深夜作夜宵了。

那時,在餐館打waiter,waitress都是清一色的留學生。傑克來自台灣,這個穩健幽默的二十四歲小夥子在UNR讀accounting,他老是掛在嘴上美國註冊會計師(CPA)有多難考即使讀了幾房間的書還是有可能通不過。這個全美統一的CPA考試被認為是最嚴格的職業考試之一,是一項涵蓋了會計和其他相關領域的綜合性考試,涉及到商業、法律和稅務等內容。每年的通過率總體上不到50%。常常叫我為他捏把汗,傑克你就少打工多讀書吧。

美霞這個東北姑娘活潑開朗,臉蛋並不漂亮但口才一流,她的先生在化學系打架出了名,每次都由她出面擺平。就像她的快人快語做事也雷歷風行,她近期最大的願望就是多打工攢錢,把機票錢寄回老家,讓老人帶著自己的二歲多的女兒來美國團圓;小潔一個文質彬彬的女孩,在國內是五官科醫生,她走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路,準備讀護士考RN,私下裡我們就有說不完的話;而麥克這個三十六的香港男人行為詭異的叫人摸不著頭腦,最奇怪的是他有一份銀行Tally job,他完全不屑一顧,偏偏喜歡打餐館。平日里,不管我們有多熱鬧、多麼的高談闊論他從不參與,總是道貌岸然兩手相握站在門前隨時迎接客人的模樣有幾分滑稽。伯伯又偷偷告訴我,麥克在這兒打工是因為暗戀著安。

不幾日,事情果然露了馬腳,從不聲張的麥克那天悄悄地問我,「你說Robert長得帥不帥?」我不加思索地「帥!」「那你為什麼不向他進攻?」我倒退了三步,這老兄莫非今天喝多了酒,胡言亂語起胡思。他還是一本正經地,「有人追走了Robert,我可以向安表白了。」我還是被眼前這張不善言辭的小白臉嚇破了膽,倒是應了:「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的一廂情願了。

不過安真是少有的能幹大家有目共睹。安平時大多套裙
高跟鞋,胸前垂掛的心形翡翠精緻,淺淺的淡妝出現在餐廳里,女人的雅緻嫵媚、氣質高尚全都寫進了《美味齋》的風情里,她就像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為自己的餐館做了無形的廣告。要是廚房忙到客人在門口排起了隊,安捲起袖子親自上陣,在廚房抓起鐵鍋,炒、翻那一招一式一點都不輸給大廚。

《全味齋》最熱鬧的時候要數長周末的假日了,餐館常常不但是坐無虛席且立無墜地,里三層外三層把餐館圍的水泄不通,最輝煌的時候一夜小費拿到300刀那時就是累得粉身碎骨,也很容易使人相信生命的全部意義在於打中餐館了。

常常有加州的客人到Reno來玩,他們問到,「賭場的誘惑力這麼大,難道你們無動於衷嗎?」我想,應該是麻木不仁吧;也有客人說到,「加州四季如春而 Reno 白雪皚皚,何不到加州去生活?」那時,我就蒙生了要離開Reno投奔加州的想法,等報考護士執照時我毫不猶豫地在執照區域填寫了加州。

在我離開《美味齋》后的三年,電話里又聽到了安低柔溫和的聲音,安終於和Robert 結婚的消息且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安說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把女兒寵壞了,上帝不會辜負一顆懺悔的心,讓安重新做回了母親!

每一段走過的路都會留下生命的痕迹,在初來美國讀書時中餐館打工的經歷讓我見識美國社會一角,豐閱了人生處世的經驗,還學會了在以後任何party中都不會失敗的二道菜,清蒸魚和宮保雞丁。

  「思量昔日留學路,歷歷難忘中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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