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32。血染大江

巴郎。《拾舊沙河夢》132。血染大江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32。血染大江

由於四川省革籌和萬縣駐軍，明確表態支持翻天派「主力軍」「赤旗」，認為它們才是真正的造反派，無產階級革命左派，而紅色派「紅聯站」「紅工造」「東方紅」等，是貨真價實的保皇派，是不折不扣的資產階級右派，應予解散。這種站隊划邊，支持一派打壓一派的偏心作派，使萬縣的文革形勢，發生了天翻地復的變化。

首先，翻天派自「二月鎮反」宣布為反動組織起，半年來，受到紅色派的無情打壓。組織被取締，成員被批鬥，與地富反壞右資本家牛鬼蛇神黑五類一道，無數的檢討認罪，無盡的遊街示眾，暗無天日，尊嚴盡失，臉面無存。

原以為是自己的命不好，誤入歧途，活該遭此磨難，也心灰意冷，認命了。誰知天無絕人之路，風水輪流轉，中央文革的偉人們，秉承天意，輕輕一句話，就將鐵案翻過：造反派才是真正的革命左派，「二月逆流」的所有決定和措施，都是錯誤的，應予平反。中央文革的決定，使翻天派重見天日，東山再起，獲得第二次政治生命。

即然翻天派是正確的，紅色派是錯誤的，那麼，己方在紅色派的紅色恐怖中，吃盡了苦頭，體驗了折磨，生不如死，境遇凄慘。現在天變了，天亮了。我翻天派，又枯木逢春，詐屍還陽了。紅色派對我們犯下了滔天罪行，我們一定要加倍討還。我們絕不仁慈，我們要牢記毛主席教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我們要象白軍還鄉團，佔領紅軍根據地后，「地要過火，人要過刀」，向紅色派討還血債，「寧肯錯殺一千，不可放走一個」。

於是，陰風霧霾頓起，翻天派眾帶上人馬，手持武器，來到本單位本街道，找到平時就有齜齬的紅色派眾，二話不說，不分首惡脅從，統統地將其毒打關押，並抄其家。其手段之殘酷，其報復之極端，使紅色派眾談虎色變，恐懼至極。

不算周邊8縣，僅在萬縣、萬縣市、地區本部，紅色派眾數量就有數十萬。這數十萬中，許多人，因為觀點立場不同，看法見解各異，都曾經與單位上和外面的翻天派交過鋒：大鳴大放大辯論中，拍桌子摔板凳，針尖對麥芒地叫罵過；在「二月鎮反」時，將翻天派眾站台批鬥遊街示眾過；甚至曾拿起刀槍棍棒，在武鬥戰場上白刃拼搏過；可說是仇深似海，恨積如山，絕無和解之餘地。此時，翻天派狐假虎威，如日中天，肯定會加以報復的。為了自己和家人，惹不起，躲得了，決不能坐以待斃。

有如此想法的紅色派眾很多，少數投親靠友，四處藏匿，以避其鋒，自謀生路去了。而大多數派眾，還是找到原組織的頭領，商討辦法。當然，人多主意多，加之聚在一起，也有主心骨，中有智士能人，會為大夥兒利益命運，籌謀划策的。

雖然紅色派已經宣告解散，土崩瓦解，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紅聯站」總部，及其下的大型組織「紅工造」、「東方紅」等，其首領們仍同呼吸共甘苦，同仇敵愾，匯聚在一起，商討前途命運。佔壓倒性意見是：江北主城，翻天派勢大，不可與抗，宜避其鋒，退守江南。江南紅色派勢力雄厚，可重新布署，隔江而治，維持半壁河山。立大業，民為本，民心向我，我必佑民，一定要把派里階級兄弟姐妹們護送過江，使其免遭翻天派的毒手。

坐而談，起而行。紅色派通過下屬組織，搜羅各種船隻，不論大小新舊，機動手搖，漁商貨渡，倒是有百餘只，連帶輪機手水手操舵手等，全部齊全。於是，從8月初起，就未雨稠穋，早做準備，通知下屬組織，讓派眾扶老攜幼，帶著家人，到指定港口渡口，夜裡乘船過江。

沿江一帶，一直在紅色派控制之下，翻天派人數有限，鞭長莫及，相對安全。但是，由於為避敵之耳目，晝宿夜行，開始數晚，攜帶家小物品渡江，運行緩慢，一夜下來，也不過幾千人。一周后，也才有四五萬人渡江。紅色派眾，要渡江者，不下十幾二十萬眾，照此下去，非得還要2 - 3周時間不可。

太慢了，時間不等人。紅色派頭領們商量，決定冒險在白天也進行渡江。日夜不停，將會極大縮短渡江時間。頭領們高興地看到，這個決定，極大地加快了渡江的速度，渡江南去的人數，已超過總數的一半，再有幾天，就能全部渡完了。

可是，頭領們的高興，還是早了點。大規模的渡江行動，岸上人頭擁擠，江上船隻密集，難免不泄漏行蹤，引起了翻天派密探的注意，最終將此情報匯總到翻天派指揮部。哈哈，你紅色派也有今天？想逃？沒門！怎能讓紅色派渡過江去，逃脫懲罰？怎能讓紅色派繼續去江南興風作浪，做惡多端？為了阻撓紅色派渡江，翻天派立馬設置了兩處陣地。

一處陣地設於西山公園內。翻天派在西山半山腰整土加固，將從軍分區武庫內，弄來的幾門榴彈炮野山炮架設於此。江面離此炮兵陣地約有數里，正在大炮的有效射程之內。翻天派找來些複員轉業退伍軍人，有一定炮兵知識的，作為操炮手。

另一處陣地則設於江南冷庫和肉聯廠內。這裡是「主力軍」的勢力範圍，翻天派人數眾多，在前兩個月紅色派勢盛之時，也曾經是象影劇院一樣，負隅頑抗死不投降的鐵血堡壘之一。此時，翻天派調來幾挺機槍幾門迫擊炮，意圖封鎖江面。

自翻天派建立了這兩處陣地后，給渡江的紅色派眾帶來了極大災難，慘烈無比。

西山炮兵陣地，設置在半山腰，其後峭壁直立，免除了被人從背後偷襲之憂，四周林木蔭郁，遮天蔽日，與炮架融為一體，從外面觀察，隱蔽不易發現。而站在炮位上，視野開闊，腳下川江一望無垠，一展無遺，百舸爭流，盡收眼底。

現今的制式榴彈炮野山炮，75 - 105毫米口徑，用卡車牽引，移動靈活快捷，半機械化操作，也容易固定於陣地之上。炮彈火藥經過改良，用藥量少，威力大，打得遠。打在江面上，爆炸開來，火光閃爍，硝煙瀰漫，被江風吹拂，飄蕩在江面上，象極了霧障，濃淡不一，白茫茫地一片。炮彈落水，發出轟然巨響，震耳欲聾，激起衝天巨浪，可將附近渡江的小型船隻盪翻，中型船隻搖晃不定，偏離航向。

特別要命的是炮彈碎屑。現代設計，改進了炮彈材料，彈頭變得薄而脆，擊發后可裂成無數碎屑，增加爆炸範圍和加大殺傷力。炮彈碎屑雖小，動能卻大，可將船隻打得千瘡百孔；若是不幸正好被炮彈打中，一般船隻都會支離破碎，斷成幾截，迅速沉沒。此時，船工和渡客，都會被甩入江中，有人會被船隻沉沒時形成的旋渦裹脅，直接帶入幾十米深的江底。更有那傷者死者，或有被爆炸聲浪震暈者，孤零無助，衣冠碎裂，傷痕纍纍，血染大江，碧水紅茵，隨波逐流，載泘載沉，沖入下游。大多數渡客，在爆炸中並沒受傷，手腳也還靈便，則會飄泘江面，拚命掙扎，想抓住塊船板，不致被浪頭淹沒。家人親友，老弱婦孺，被浪衝散，霎時不見，哭叫呼喊，境況悲慘，山川回應，催人淚下。

萬幸的是，西山火炮陣地是為對付紅色派渡江逃跑，而倉促設立的。找來的炮手，真正炮兵專業出身的少，幾乎沒有，許多人，以前在部隊服役時只見過打炮，並沒有真正操作過。因此，這些業餘炮手，專業知識有限，全靠自己琢磨領會，去掌握瞄準裝填等技術，而推算曲線角度落點提前量等，更是沒有時間去精研。所以，夜間心裡無底，打炮準頭極差，通常天黑后停止炮擊，白天再打。一炮打出，準確度差，江中船小，擊中的概率不大。再加上炮彈供給有限，數量不多，愛惜著用，只能偶爾放上一炮，自己過過手癮。總的說來，威攝重於打擊。

翻天派在冷庫大樓里，不同樓層內，布置了迫擊炮和機關槍。這些武器早已是解放軍正規部隊班排級的標配，所以，對大多數復轉軍人來說，並不陌生。而且，因其簡單易學，部隊又常進行培訓考核，許多戰士都會使用。

江南冷庫陣地，發揮了極大作用，殺傷力要比西山炮兵陣地強大許多。一是它位居江邊高樓，居高臨下，便於觀察，及早發現渡江船隻。二是它四面開闊，整個江面，一覽無餘，使用機炮，毫無窒礙。這大江夏季，正值漲水時節，常有洪水，波濤洶湧，江面寬闊可達上2千米。載運紅色派眾渡江船隻，都是中小型號，許多是手搖打魚船，載人少，航行速度慢，特別是在江心和靠岸之時，為了安全，划行更加緩慢。當船隻劃過江心線后，即進入迫擊炮機槍的有效射程內。而從冷庫看出去，觀察渡江船隻，為了在洪水中，保持平穩前行，其船速如同蝸牛爬行，遠處觀之，如踩水維持不動的野鴨，是很好的打擊目標。

冷庫陣地內有能人，其機炮的布署也有講究。迫擊炮射程長，可吊射，主要用作狙擊，炮炸進入江心的渡船，遲滯其划行。而機關槍，射程短些，但射擊速度快，復蓋面廣，因此，可在船隻靠岸放下人客時使用，此時，被打擊目標難以規避躲藏，一掃就會打傷打死無數人，一掃就會倒下一大片，可謂是殺傷力恐怖。

自從這兩個陣地建成之後，從萬縣市江段渡江，危險性驟增，槍炮無情，九死一生。面對死亡陣地的夾擊，紅色派眾驚恐難安，踟躕不前，不敢冒險過江。為了安全計，只好暫停在此江段渡江，改為在下游太龍和上游新田等渡口渡江。這些渡口離萬縣市有幾十里遠，行走不便，且渡口陡峭，江水湍急，設施簡陋，擺渡危險，能渡江的人數自然不多。翻天派可能隨時打過來，沒有多餘時間消停地擺渡。

要儘快將紅色派眾渡過江去，看來還是應在萬縣市江段進行。這段江面寬廣，江水舒緩，可容納眾多船隻同時渡江，增加渡江效率，減少渡江時間。

如果硬要在萬縣市江段渡江，一定要打掉翻天派布置的西山炮兵陣地和江南冷庫陣地，只有拔去這兩顆眼中釘肉中刺，去除恐怖威脅，方能減少傷亡，順利擺渡。

「紅聯站」總部頭領們，正在策劃如何採取措施，去克制敵人陣地。忽聽傳報，周團長帶領「紅工糾」順利歸來，前來聽令。眾人不禁相顧大喜：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虎口拔牙的人手，哈哈，有了。

巴郎  記於2020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