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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124。彈盡糧絕

作者：巴郎於 2023-9-22 13:51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巴郎|通用分類:前塵往事

巴郎。《拾舊沙河夢》124。彈盡糧絕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24。彈盡糧絕

卻說，翻天派丟失了大門院牆一線，和院內掩體二線的防守陣地后，在紅色派不停的攻勢之下，難以抵敵，只得回退，龜縮於影劇院大樓附近。在環繞著影劇院樓腳，約20 - 30米寬的空地上，王營教讓派眾挖出戰壕，壘起沙包，架起步槍土炮，配以大刀長矛，分隊蹲守，這是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外防線。突破這道防線后，翻天派失去最後屏障，敵人就會湧入地面一層大廳。

所以，這層大廳乾脆空了出來，以便最壞時分，萬不得已時，作為接戰場所。在大廳與樓上地下的通道，都用沙袋磚石堆壘，加上傢俱封閉，只留小口，供人上下進出。敵人襲入時，關閉這些小口，就將敵人限制於大廳之中，己方可從各個層次，旮旯角落，各個部位，一齊動手，讓其進退受阻，來個瓮中捉鱉，關門打狗。

而樓上和地下，則通過後面的樓道相通。樓上7層，是觀察區指揮區戰鬥區，負防守重責。窗前布置觀察哨查看敵情變化，暗隱狙擊手，負責騷擾敵人布署，清除敵方危險目標。派眾們將各樓層的房間隔牆或廳內非承重牆，統統拆除。拆下來的磚瓦門窗，則堆積在窗前和樓道口，作為武器，拋打衝擊院落之敵，以及闖入影劇院內的敵人。地下三層，是生活區屯兵區後勤區。食宿和醫療救護等，都在這裡。

影劇院雖然頑強堅守，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也出現了許多問題，且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首先，影劇院的水電供應來自外面水廠電廠。紅色派狠下毒手，停電斷水。停了電，許多事面臨困難。沒電，廚炊難辦，只能劈碎傢俱，以作薪柴，將米面好歹搞熟，糊弄肚皮。因為生熟不一，饑飽不定，可引起腹脹腹瀉腸胃毛病，造成減員。沒電，只能劈傢俱，燃燒照明。地下室沒門窗，鼓風機沒電停了，空氣交換滯緩，燃燒傢俱，產生煙霧，引起呼吸困難，只能不得已而偶用之。所以，所有人員，現在白天只好獃在樓上，晚上回到地下室睡覺。

樓上炎熱，好在門窗已被拆掉，通風透氣，其實除了戰鬥的驚恐之外，要比跼處於黑暗陰深潮濕窒悶的地下室，好上許多。沒電，己方的高音嗽叭不免啞了，一天到晚，耳邊聽到的，都是對方高音喇叭的狂吼亂叫，粗俗至極，一點藝術性都沒有，震得頭昏耳聾，難以入眠。雖然己方，總是組織宣傳隊，在樓上放聲高歌，但說實話，好聽的歌聲對上喇叭的雜訊，真不是在一個分貝級別。唱得舌干聲嘶，心氣難暢，在高音喇叭的壓制下，卻是如蚊子哼哼嗡嗡，連自己也聽不見唱的什麼，灰心喪氣極了。

停電還能強忍，斷水卻是不能。據醫學說來，人體組成，大約有70%，也就是2/3強，是由水構建的。水構成細胞膜，及細胞的內環境，缺水，細胞的新陳代謝就不能順利進行，人體生理功能喪失，就會生病甚至死亡。人不吃飯，可活3周左右，但人不喝水，連3天也活不了。紅色派竟然將自來水斷掉，意圖活活地渴死我造反派戰士，真是狼心狗肺，冒天下之大不韙，其計不可謂不毒也！

幸運的是，影劇院建修時，曾在內天井內，打出了一眼井，引出泉水或地下水，作為院內池塘之水。雖然，這股泉水不大，細如姆指粗，但好在長流不斷，積累下來，先盡傷殘患病人員飲用，而每個戰鬥隊員，也能分到一壺水，作為飲水。至於洗臉刷牙洗澡洗衣服，那是奢望，怎麼可能？有水喝就不錯，頭屑污濁骯髒垢膩腳氣汗臭體味硝煙味，有傷大雅，但生命攸關，值此非常時刻，又算得了什麼？又有什麼要緊？

停電，斷水，咬著牙也忍了。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忍的。一是吃食，上千人圍困於此，沒有來源，一日三餐，坐吃山空，每天消耗上百斤米面，即使早有儲備，不過也就能堅持月余，哪架得住如此長期折騰消耗？眼見得儲備糧食漸漸地不敷，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一項，也是迫在眉毛的，是藥品敷料的告罄。前段時間的攻防，造成上百人的傷殘，由中醫校衛校同學護理照料，每天內服外敷，藥品消耗極快。特別是夏天炎熱，更要勤於更換，以防止傷口感染化膿，病情惡化。還有許多人，因炎熱飲食等環境因素引致不適，也需要治療。現在，藥箱已經見底，身為醫護人員的同學們，如巧婦沒米下鍋，急得團團亂轉，也束手無策，想不出解救辦法。

還有一個十分窘迫的事。停電斷水，上千人住在樓里，不斷在產生排泄物。停電斷水后，屎尿糞便污物，不能從下水道排走，只能用糞桶裝著。每天都必須組織排污隊，趁著夜色，將糞桶提去院牆根下傾倒，挖坑掩埋，再將空桶提回備用。由於沒有清水沖洗，糞便粘污，到處都是，臭氣衝天。加之夏天，溫度高，滋生蚊蠅，到處飛舞。外面圍困的紅色派，還可後撤，遠遠地躲開臟臭。翻天派被困在影劇院樓上，臭味加上蚊蠅，卻是難防難躲。

種種困難紛至沓來，都十萬火急，急需解決。可即使是如王營教這般，足智多謀見過大陣仗的人物，也急怒攻心，焦頭爛額。思慮良久，又與參謀們反覆計較。影劇院作為堅強堡壘，在此抵抗紅色派的猛力進攻，仍傲然屹立，現在已經成為全市全地區造反派的燈塔和希望，絕不可輕言放棄。但這些急在眉睫的問題也要解決，這關乎能否長期堅守，持久作戰。權衡得失利弊，王營教決定「斷臂求存」。

計較已定，王營教派出幾名機智勇敢善於偵察潛蹤的隊員，趁著暗夜深沉時，不動聲色地，避過紅色派布置的崗哨和封鎖線，匍匐著潛了出去。奉命去找到其它造反派兄弟組織，籌集糧食醫藥等必需物品，定好日期，運送到影劇院後面電報路街巷內，待命。

過了三天，氣候變化，連續兩天綿延大雨，驅走了炎熱高溫。淫雨淋瀝不止，行動不便，紅色派的圍困不免懈怠，照顧隊員辛苦，減少了派出前哨，巡邏隊也減少了巡邏次數，都呆縮在樓房裡躲雨。

這天吃過晚飯，王營教下達命令，今晚將執行即定行動。先強制大家躲進地下室，睡個短覺。待得子夜時分，招呼眾人起床，按先前的安排，收拾行囊，重新組成班排連隊。最前面是衝鋒隊，負責擴展並守住缺口。擔架隊，由年輕力壯的青工組成，負責攙扶抬背傷殘戰友，走在隊伍中間。其餘老弱婦孺，以及後勤機要，帶著重要物品文件等，則緊隨其後。在兩側翼和後衛行進的，是護衛隊，每班青工和學生混雜，隨時準備接敵和保護擔架隊。而王營教親自率領「戰狂風」「斗惡浪」兩支勁旅，負責突破，保證整個縱隊行動安全。

影劇院後面的空地，相比前庭，要狹窄些，院牆離影劇院大樓距離也短些，只約40 – 50米左右，年青人，幾個縱躍，就可越過這段路程。而且，在此方向，紅色派為進攻方便，也防止翻天派負隅頑抗，在院牆上開了個大大的豁口。豁口後面，就是鈄長的電報路，是條平時很熱鬧的街道，有許多商家、機關和住宅，鱗次櫛比，顯得擁擠。地勢局促，紅色派在此處難以布上重兵，因此封鎖相對薄弱些。

下半夜2點多鐘，夜深人疲，很久見不到有人巡邏。趁著月黑雲高，風雨喧嘩聲的掩護，「戰狂風」的幾個班，悄沒聲地出動了。借著夜色雨聲，他們摸到院牆周邊，探清紅色派值夜的崗哨所在，以及巡邏隊住處，迅雷不及掩耳，撲了進去。

紅色派哨崗，哪想得到，早已被打垮打怕，而一直蟄伏在影劇院里不敢露面的縮頭烏龜翻天派，竟敢趁著風雨出動破營，猝不及防，寡不敵眾，一槍未放，全部被繳械，當了俘虜，被捆綁控制了起來。仔細地搜索清查，見再也沒有隱藏的暗哨了，帶隊的連長按亮蒙著紅布的手電筒，舉起來，對著影劇院大樓晃了3個圈，一聲唿哨。

接到「出發」信號，大樓底層一扇邊門，悄聲開了。人影開始從樓內魚貫湧出，護衛們挾裹著擔架，扶持老弱傷殘，保持隊形，快步跑過空地，越過豁口，在濃密夜色中，消融進電報路的街巷裡。

巴郎記於202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