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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097。斯文掃地

作者:巴郎  於 2023-6-16 16: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巴郎|通用分類:前塵往事

巴郎。《拾舊沙河夢》097。斯文掃地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九七。斯文掃地

毛主席教導我們:「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這也就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紅衛兵高呼「造反有理」的口號,揪斗所謂「牛鬼蛇神」,造「走資派」的反,全面開展了文革中最流行的「革命大批判」。他們按照自己對文革形勢,以及當地具體情況的理解,衝擊政府機關,揪斗領導幹部,搞亂地方黨委,濫施暴力行為,颳風攪雨,無所不用其極,這一切都加劇了社會的動蕩。

最早被送上文革祭壇的,是《三家村》里的鄧拓、吳晗和廖沫沙。鄧拓不堪凌辱,在批判初起時,即自殺身亡。而吳晗和廖沫沙,遭到無止境的「噴氣式」的批鬥。「噴氣式」,為文革中在批鬥會上對被批鬥者採取的一種體罰形式。通常由幾個彪形大漢架著被斗者,用暴力迫使其彎腰低頭,同時向後使勁拉被斗者的雙臂,使之高舉,狀如噴氣式飛機,故名。
廖沫沙有一首《嘲吳晗並自嘲》,描繪遭受批鬥情景:
  「書生自喜投文網,高士於今愛折腰;
   扭臂栽頭噴氣舞,滿場爭看鬥風騷」。
文革時期,冤案無數。連堂堂的國家主席劉少奇,尚且被「鬥倒斗臭」,而最終冤死獄中,其他文化人、老百姓豈可逃避不損鬚髮?如浙江美術學院院長、著名畫家潘天壽,在文革伊始,就被誣為「反動學術權威」、「文化特務」、「國民黨特別黨員」,成為第一批被揪斗的對象,並長期被關入「牛棚」。經受過無休止的批鬥,潘氏的健康迅速惡化。1969年冬,年屆73歲,身患重病的潘天壽,從杭州被押回家鄉海寧去游斗。帶著渾身傷痕與唾沫返回杭州途中,他在拾到的一張香煙殼紙上,寫下絕命詩,道出無數遭受冤屈者的悲憤,不久便含冤病逝:
  「莫嫌籠縶窄,心如天地寬。是非在羅織,自古有沉冤」。

1966年8月5日,北師大女附中。在工作組的指使下,高中的學生、血統「純粹」的幹部子弟、和「老」紅衛兵們,揪鬥了學校領導們。這些平常溫文賢淑的花季少女,一反常態,獸性發作,情緒激動地高呼革命口號,聲色俱厲地喝斥謾罵口誅手摑,凶神惡煞地揮舞棍棒毒打,慘無人道地拳打腳踢踏踐,打傷所有校領導,並一拳一腳地,當場打死朝夕相處的老師付校長卞仲耘。
卞校長,文革暴力最初的受害者,死於非命。在當時的環境和形勢下,人人自危,沒有人追究,也沒有人敢去追究。其實,這件兇殺案應該很容易審理:兇殺發生於光天化日之下,持續幾個小時之久,為證人指認兇手提供了有利條件。此外,目擊者眾多,達數十人,而且他們都認識兇手,因此,並不存在妨礙逮捕的證據不足一說。只能說是,沒有逮捕兇手,是因為權力機關認為,該兇殺案發生在群眾運動條件下,屬於群體失控行為,所以沒有應該對其負責的具體個體,而只應由社會負責。
加害者有恃無恐肆無忌憚,受害者忍氣吞聲冤沉海底,加害者彈冠相慶,受害者自認倒霉。兇手之一的宋彬彬,在兩周之後的8月18日,當毛主席黨中央在天安門城樓上,第一次檢閱紅衛兵時,竟然代表被檢閱的赴京百萬紅衛兵,親自為偉大領袖戴上了「紅衛兵」紅袖章。在緊隨其後的親切談話中,受到偉大領袖的教育啟發,立馬將自己文質「彬彬」 的名字,改為了「宋要武」,是「不愛紅裝愛武裝」的符號。這個符號經偉大領袖賦予神聖意義,各種媒體大肆宣傳,頓時塗抹上了驚世駭俗的色彩,風光無限。一經確立,舉國上下都發瘋了,一片艷羨,瘋狂追捧。關鍵之處在於,這個符號是在打死卞仲耘之後走紅的。或許「偉大領袖」受到蒙蔽,並不了解此事,只是有人拉大旗做虎皮,包住自己嚇唬別人。但說話聽音,鑼鼓聽聲,這聲音中傳遞的信息,意在告知人們,領袖是支持這個暴力的。而且還不止於此,「要武啊!」按照當年「一句頂一萬句」的邏輯,這個符號就是掀起暴力武鬥狂潮的信號。

沙河子雖然也緊跟全國形勢,但畢竟巴山蜀水,位於大山地區,交通不便,消息也相應閉塞一些。因此,運動的開展,要相對溫和些,還沒有很暴力。
沙小此時,雖然是停了課,但「停課鬧革命」,革命不能停。年初,文革開始時,上級領導縣教育局,就派出了工作組,駐校指導學校怎樣開展文化大革命。他們按照縣委和教育局的指示,先是清查教職員工的家庭背景、出生成份、政治表現等,將出身於黑五類的「牛鬼蛇神」,或與黑五類有牽連的,鑒別出來,打入「另冊」。這些人,要在教研組接受批判鬥爭,教育幫助,要經常寫「悔過書」、「認罪書」,交代自己的因為出生而從娘胎裡帶來的罪過,請求革命群眾的原諒,革面改心,重新做人。學校停止了他們的教學工作,去做掃地抹桌、買菜幫廚,園圃菜地,後勤雜務等,通常被文人們視為「低人一等」的事兒。
其實,真正出生於黑五類的「牛鬼蛇神」並不多,經歷過歷次政治鬥爭的洗禮,早己從裡到外,暴露無遺,再批鬥也榨不出油水了。反而是那些「與黑五類有牽連者」,這個範圍就比較大了,可以是親戚朋友,也可以是同事熟人,界定相對隨意,空間比較模糊,許多人和事,界於是與不是之間,全憑人一念之差。
工作組是上級派來的,多與學校領導一道,為開展工作,利用界定的模糊和可伸縮性,根據形勢需要,指認某些人為「黑幫分子」「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挑動另外一批人,對其進行批判。他們按照上級旨意,為了壓制學校教職員工的造反行為,不惜翻雲復雨,挑動群眾斗群眾,意圖把學校文革納入他們即定軌道,風平浪靜地進行下去。

然而,革命潮流並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紅衛兵大串連,衝擊黨政機關,導致了地方黨委和政府指揮不靈,工作停滯和癱瘓,造成了「無政府狀態」。下屬各行政機構企事業單位,大都亂了陣腳,自行其事。工作組和學校領導,壓制群眾阻礙革命的行徑,早已惹火上身,激起了被打擊壓制的群眾的不滿和憤怒。此時工作組和校領導背靠的大樹,被狂風暴雨吹得枝斷乾折,葉萎飄零,再也不能為其提供蔭涼,遮風擋雨,正如喪家之犬,惶惶然,自身難保。
於是,捨得自己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早就對其所做作為心懷不滿的教職員工,如趙健民老師等,拿筆潑墨,鋪天蓋地大字報,如憤怒之火,如出閘之水,洶湧澎湃席地捲來,傾刻將工作組和校領導淹沒燒毀。全校批判會上,在造反的革命群眾的口號聲中,工作組長和沙小校長,在全校師生員工面前,彎背弓腰地站立台上,規規矩矩地檢查認錯,說著軟話。回答群眾提問時,點頭哈腰,讒媚語氣笑臉迎,哪象昔日嚴霜掛。
工作組和校領導的的倒台,宣告了沙小傳統秩序的終結,脫離了樊籠束縛,沙小的文革才真正自發地開展起來了。革命造反的師生員工們,踏過了工作組校領導這道障礙之後,「雄關漫道從頭越」,他們組織的紅衛兵戰鬥隊,開始越過院牆,到更廣闊的天地里,與沙河子鎮上縣裡的紅衛兵革命組織,接觸,結合,合併,整編,從小小溪流,最終匯成了波瀾壯闊。
巴郎 記於2020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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