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086。叱吒街頭

巴郎。《拾舊沙河夢》086。叱吒街頭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八六。叱吒街頭

紅星戰鬥隊成立后，寫標語口號、傳單、大字報是每天必辦的日常工作。通常是上午到校后，第一件事，是召開隊務會，交流各自的信息及心得體會，決定要寫什麼，怎麼寫；其次是擬稿、謄抄、刻臘、油印等；等忙完，成品出來后，已經是中午時光。

吃完中飯，看墨漬已干透，重迭起來不會塗抹不清后，便收拾起來，大家整束停當，打著隊旗，向沙河子步行而去。通常在沙河橋頭派出所旁邊，或球光球場進口，找個空曠之處，插上隊旗，留人看守東西。其餘人等，三倆結夥成小組，分頭而去，散開在大街小巷之中。

貼標語口號的小組，通常就兩人一組。標語口號都是寫在細長的彩色紙條上的，通常是半尺到1尺寬，3 - 5尺長，由一人攜帶。攜帶者為了避免捲折，以防粘連撕破，於是將左肘屈起，左前臂平置，靠近胸前，將標語紙條迭起順次置於左前臂，字跡朝上。這樣，既好走路，也易於張貼。另一人則是粘貼者，手拿毛棕排刷，提著漿糊桶。

標語很少能貼在正牆或要害處，容易影響商鋪營業，如偶爾貼上，會立馬被扯掉。所以，多貼於不礙眼處，如樹榦、電線桿、街巷拐角、或背街院牆等上面，雖然看的人相對少些，但可保存2 - 3天，相對壽命長些。找好粘貼的地方后，由粘貼者，根據標語尺幅，用毛刷蘸上漿糊，刷在壁上樹榦上。攜帶者將標語小心提起趨前。兩人協作將標語貼好，再用毛刷從標語表面輕輕刷過，按實貼牢，完成工序。

貼大字報的小組，人員要多一些，因為工序要複雜些。大字報在大張白紙上寫成，道常有1米多寬，1.5 - 2米長。李維民擬稿，比較嘍嗦，喜歡賣弄自己的觀點看法見解推測，象懶婆娘的裹腳布，又長又臭，通常要寫上兩大張紙。寫好的大字報，晾乾后捲成筒，便於攜帶。

大字報不能隨意亂貼，你若為了顯眼，貼在了不該貼的地方，佔了別人的位置，擅入別人的勢力範圍，有可能漿糊未乾，就被人扯掉移除。沙小編製上屬於文化教育系統，要走過沙河大橋，從文化館廣抪站電影院到教育局那一段，是屬於文教系統師生職工的報欄。文教系統占的這一地段長，有百餘米，是因為單位和人數眾多，象沙小、沙中、中專技術學校、文化局教育局下屬股室等，需要寬廣空間。所以，除牆面外，還在兩旁的行道樹之間，牽起2米高的幾道長繩，以便人們張貼。由於有風，長繩上的大字報容易被吹破颳走。所以，大家都願首選貼在牆面上，只有當來遲了，牆面貼滿了，不得已，方貼到長繩上。

貼報通常在下班時間，4點之後，大家都把寫好的大字報拿出來貼上，這時是最忙碌的時侯，搶佔地方，搶貼上牆，人擁人擠，雜訊喧天，都想趕快貼好。因為下班晚飯後，6時左右，第一批看客觀眾就會蜂擁來了。

我們是小學生，不上課，白天有的是時間，早下午去，能夠挑選一個穩妥的地方張貼。說「穩妥」，是一定不要佔用最好地段最佳牆面，那是為強者預備，約定俗成的。例如縣教育局的當權科室，學校是不能與其相爭的。你若楞頭去貼在上面，不到傍晚，肯定會被強者復蓋，強者認為理所當然，你也沒處喊冤去。

所以，我們總是願意受點委屈，挑一個靠邊、不起眼的地方來張貼。我們人小，也不可能帶個木梯子去爬高。有時帶個長木板凳，好站在上面，增加點高度。或長木竿套上毛刷，沾上漿糊，可刷到比大人還要高點的牆位。有時懶，嫌麻煩，沒有帶，就只好來搭起一個「碼碼架」。先由4個男生，兩人一夥，一個身壯的蹲下，一個小巧的踩著他的肩頭，扶著牆壁站立；然後蹲著者慢慢地挺腰，站立起來；帶動著踩肩者也上升，他的一手扶牆，另一手可自由活動伸出去，高度可達2米左右，足夠了。由於經常練習，這些動作自然麻溜，毫不費力。旁邊的女生，遞上毛刷漿糊桶，先刷好漿糊；然後兩伙人各自扯著大字報上端兩角，由下面女生目測，水平之後，同時貼壓在牆壁上，踩肩者一邊下滑，一邊用手按實紙張；待他滑溜到地上，大字報已經貼好在牆上專欄里了。

貼好標語大字報，完成了主要的任務，接下來是進行宣傳鼓動。先是與群眾一起學習毛主席的話。隊員們三倆一夥，去到熱鬧路口，在人行道邊上設個卡口。由一個同學出頭，瞄見個行人，走上前去，將他或她攔下。攔人，經過了許多教訓，才有了一點經驗。你不要攔面相很嚴肅的人，不要攔很匆忙的人，也不要攔五大三粗橫眉立眼的人等。他們或許有急事，或是不屑於跟小屁孩崽兒相處，往往瞪眼或鈄眼瞅你，伸手一揮，把你撥到旁邊，顧自走路。也不要攔那些無事可做在街上遊盪的人，如潑皮或小腳大媽等，他們會象牛皮糖一樣纏住你，反覆引逗你，出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鬧得你嘡目結舌，疲於應付。

要攔下的人，最好是機關幹部、工人和農民，慈面善目，一看就順眼，是正經的人。攔人時，上前一步，離約1米遠時，站定。左手前臂橫屈在胸前，端著《毛澤東著作選讀》本，或《毛主席語錄》本，貼在心口，立定，右手及額，模仿解放軍，規矩地行個軍禮。面對著來客，聲音宏亮地說：「尊敬的革命同志，讓我們一齊學習一段毛主席語錄，提高思想覺悟」！

光天化日之下，川流不息的行人瞅著，來客都會停步，客氣地點頭，然後和你一起，朗讀兩遍所選毛主席語錄片斷。對有文化的人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花上分把鍾，朗讀完畢，繼續走路。但對文化水平低的人，即使讀短短一段語錄，也是難事，中間有許多字不認識。你要耐下心來，給他講解，一起讀上幾遍，直到他依葫蘆畫瓢，能大概複述正確后，才揮手告別。做完一個，你退下去休息，你的同學替換你上前。

到了4點左右，街上的人流漸增。整支隊伍聚到一起，選個熱鬧地頭，通常是橋頭，或燈光球場和電影院外面，象江湖上耍藝賣膏藥的一樣，將隊旗插上，軍帽袖章戴正，隊伍分兩排站好，由兩個男生拉開場子。他倆通常也負責散發傳單，和維持秩序。

宣傳活動開始：首先，是齊唱《東方紅》；然後，手揮寶書街頭立，語錄詩句齊誦吟；繼之唱歌跳舞作宣傳，文化革命抒豪情。宣傳活動以唱歌為主，輪番著「毛主席語錄歌曲」「毛主席詩詞歌曲」，以及「革命造反歌曲」，有個唱有合唱也有觀眾點唱。唱歌，沒有器樂，多是清唱，若女生們興緻高昂，偶爾會配上幾段舞蹈。小學生嘛，不會相聲小品，但是可以來幾段「三句半」，例如：

鄧拓吳晗廖沫沙，「三家村」里說黑話，攻擊黨和毛主席，該打！

拿起筆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打得他們無處躲，到處爬！

紅衛兵，大串連，革命火種撒人間，牛鬼蛇神都掃光，換新天！

破四舊，立四新，大鳴大放大辯論，緊跟領袖毛主席，鬥爭！

四個人，前三人一人一句，作鋪墊，最後一人半句收尾，作總結。通常節奏明快，直擊主題。每個人，說完自己那句，都抬頭挺胸，叉腿跨步，來一個姿態；最後半句后，四人迭合在一起，作出個群塑亮相；配以鼓點鈸擊，將表演推向高潮。

那時，沒有電視遊戲，生活比較單調，人們，除了工作和政治學習外，沒有娛樂活動。下班后，不願花錢買票看戲劇電影，則多以上街蹓躂來消磨時間。所以，看大字報、聽紅衛兵宣傳，算是額外的享受，免費的娛樂，很受歡迎的，有時人頭擁擠，怕不有大幾百人？

那時，宣傳者與觀眾，也積極互動，聽見熟悉歌曲，往往此唱彼合，幾十上百條嗓子，雖然雜亂不整，但氣氛熱烈，唱歌者放開歌喉一訴衷情，聽歌者搖頭晃腦如影隨形。宣傳活動通常持續1小時，到5點鐘左右，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收尾，大家才意猶未盡，作鳥獸散，分手回家。

巴郎  記於2020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