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077。造反勁歌

巴郎。《拾舊沙河夢》077。造反勁歌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七七。造反勁歌

在語錄歌中，最受造反派革命群眾喜聞樂唱的，有《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下定決心...》、和下錄的《造反有理》：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根據這個道理，於是就反抗，就鬥爭，就干社會主義」。

文革中，特別是文革初期的66 - 67年，紅衛兵運動興起，局勢逐漸失控，原有的專業作曲家都被當作「反動權威」、「黑線人物」打倒。所以，除了「毛主席語錄歌」、「毛主席詩詞歌曲」之外，基本上見不到別的創作歌曲了。這段空白時期里，即有極端的文化專制、又近似於「無政府狀態」，於是，在群眾中便流行開了許多造反派自行創作的歌曲。這些「革命」歌曲作詞譜曲，都是順應著文革形勢的發展變化而出爐的，本身注重「戰鬥性」、缺乏藝術性，多流行極短時間，如過眼雲煙，隨著形勢改變，很快過時而沒有人再唱了。

  「拿起筆，作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

   革命師生齊造反，文化革命當闖將！

   殺！殺！殺——嘿！」

這支《造反歌》，由北大附中紅旗兵團所作，大概是最早出現的文革歌曲，早在批判《三家村》《燕山夜話》時，就已經被廣泛傳唱。本來是三段詞，但大家都習慣了只唱這第一段，視情況多次反覆。因其旋律簡樸、節奏明快，歌詞淺顯易記，殺氣騰騰，能表達青年學生的造反情緒，因此不脛而走，成為知名的造反派歌曲，迅速風靡全國，並成為初期各紅衛兵宣傳隊演出時的保留節目。

另一首流行的造反歌是《老子英雄兒好漢》：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要是革命的你就站過來，要是不革命就滾他媽的蛋」。

宣揚「血統論」，據說是北京某聯動紅衛兵在上廁所時編出來的。雖然粗俗不堪，但因為其直白狂妄，曾在全國廣泛流傳。至於歌中罵人的話，則是身為「老」紅衛兵的高幹子弟們模仿他們的父輩故意為之。這些父輩文化水平不高，從槍林彈雨中僥倖活了下來，打拚到現在的高位，很是桀驁不馴，不但平時口無禁忌，就是在中央高層會議上也敢「罵娘」。為了表明自己是血統純正的「革命後代」，他們便不僅穿上父輩的舊軍裝，還學著像父輩那樣「罵娘」。後來這一不良現象被當成了「革命血統」的標誌，所以不僅未能得到糾正，反而還變本加利，「普及」到了後來的造反派當中，成為一種時尚。

自近代以來，一些宗教團體為了使信徒們產生認同感，常應用音樂繪畫等手段來增加凝聚力，形成為一種獨特的象徵符號體系。這樣的符號體系在「文革」中的造反派組織中也能看到，多見於其「派歌」「隊歌」上。

天津南開大學衛東兵團隊歌：

  「紅旗飄飄，炮聲隆隆，文化革命戰火紅。 

   衛東戰士邁大步，行進在革命的行列中。

   我們在鬥爭中鍛煉成長，我們在游泳中學會游泳。 

   我們的紅司令是毛主席，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

重慶「八一五」造反兵團隊歌：

  「八一五革命派勇敢戰鬥，

   可挨打，可挨斗，決不低下革命的頭。

   八一五革命派勇敢戰鬥，

   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決不丟」！

為了回應毛主席的題詞：「四川很有希望」，紅衛兵成都部隊創作了一曲《我們和中央文革心連心》：

  「巴山蜀水連北京，我們和中央文革心連心。

   毛主席是舵手，江青同志擎大旗。

   紅衛兵戰士永作您忠實的紅小兵。

   風險大，浪連天，革命的重擔挑在肩。

   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赴湯蹈火也心甘！

   山連水，水連天，我們和中央文革心相連。 

   緊跟舵手毛主席，鬥私批修永向前！

   紅衛兵戰士永跟中央文革，心不變」！

 首都中學紅代會時，紅衛兵也編寫了一首內容相似的歌曲《誓做中央文革的鐵拳頭》：

  「像海邊的燈塔指引著革命的航程，

   像高山的青松無比勇敢堅強，

   光榮的中央文革啊，您是毛主席的忠實助手，

   光榮的中央文革啊，您是毛主席最好的學生！

   英雄的紅衛兵革命意志堅，心紅甘願排除萬難。

   大風浪里跟著您，海枯石爛心不變。

   誓做您的鐵拳頭，徹底砸爛舊世界！ 

   敬愛的中央文革啊，我們永遠跟您心相連！

   我們永遠跟您勝利向前，勝利向前」！

1967年夏秋之際，各地造反派展開大規模派系武鬥。在中央文革旗手江青同志公開宣揚「文攻武衛」后，武鬥變成了正義之舉，也就有了理直氣壯歌頌武鬥的歌曲。

如江蘇的《文攻武衛之歌》：

  「文攻武衛，嗨，文攻武衛，我們快快武裝起來！

   江青同志號召我們文攻武衛，我們再也不能天真爛漫。

   誓死保衛毛主席，保衛黨中央，保衛林副統帥、中央文革。

   黨內軍內一小撮走資派垂死掙扎瘋狂十倍，

   他們血腥鎮壓革命派，我們手無寸鐵要吃虧。

   文攻武衛，嗨，文攻武衛！殺殺殺，嗨」！

從這首歌曲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文革前多年革命傳統教育和階級鬥爭教育的深刻影響。紅衛兵造反派大多是在這樣的教育中成長起來的。他們充滿對鬥爭生活的嚮往，對為真理獻身、為正義犧牲的英雄壯舉的追求。只可惜他們像西班牙的沒落騎士堂·吉訶德，不自量力地挑戰風車巨無霸一樣，登錯了舞台，最終自食苦果，落個身敗名裂。

而在此武鬥期間，另一首流行曲是俗稱《完蛋歌》的「林付主席語錄歌」：

  「需要犧牲的時候，要敢於犧牲，包括犧牲自己在內。

   完蛋就完蛋。

   上戰場，槍一響，老子下定決心，今天就死在戰場上了」！

在武鬥時，交戰雙方常常會像20世紀初，中國民間的義和團大刀會紅槍會白蓮教一類武裝組織，上陣扺抗侵華八國聯軍時，念誦「天主保佑」、「刀槍不入「之類口訣那樣，或高誦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或唱起林付主席這首《完蛋歌》，讓熱血青少年們，為了本派的利益，在武鬥中去拚命。

67年夏，成都地區造反派與保守派「產業工人戰鬥軍」發生武鬥，造反派順手擷來一首解放軍隊列歌曲《說打就打》，只作了簡單改動，立馬顯得腥風血雨，殺氣瀰漫：

  「說打就打，說干就干，練一練手中槍，刺刀手榴彈。

   瞄得准來投也投得遠， 上起了刺刀叫他心膽寒。

   抓緊時間加油練，練好本領準備戰。

   不打垮反動派不是好漢，打他個樣兒叫他看一看」！　　　　　　

由於這首歌乾脆利落，顯示一股狠勁，故在全國各地都流行過，只需將「反動派」改為「產業軍」，或唱歌者要打倒的當地某派群眾組織名稱就行。

66年底，重慶的「保守派」工人糾察隊正在集會，遭到「八一五」造反派衝擊會場，發生鬥毆流血。在混亂中傳開了「工糾打死造反派」的謠言，一些造反派從火葬場強行拉走幾具屍體，認定為「造反烈士」，陳屍展覽，大造輿論。為了歌唱「烈士」，特地創作了歌曲《親愛的戰友你在哪裡》：

  「手捧著《毛主席語錄》想起了你，親愛的戰友你在哪裡？

   那天我們一起去開會，會場上我們卻失去了你，親愛的好兄弟！

   你上台揭露了重慶市委，你發言戳穿了陰謀詭計，

   你勇敢戰鬥，你英勇無比，誰知那一雙黑手把你青春奪去」！

因其曲調哀婉抒情，一時間到處傳唱。但當有關「烈士」的傳言被證實是無中生有后，這首歌也就銷聲匿跡了。

文革流行歌曲中最為荒唐的一首，大概要算專供「牛鬼蛇神」們唱的《牛鬼蛇神隊隊歌》，或叫《嚎歌》。專門創作一首歌曲來折磨階下囚，可算是因文革所煽動起來的人類劣根性登峰造極的「傑作」。

  「我是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敵人，

   我有罪，我該死，我該死，我有罪，

   有罪，有罪，哎喲，唉唉喲哇！罪該萬死了！

   人民對我專政，我要老老實實低頭認罪。

   如果我不老實，就把我狗頭砸爛砸碎」！

這首歌缺乏韻律，純粹是呼喊口號，直著喉嚨吼，聽著寒瘮，令人髮指，可真是鬼哭狼嚎了。強迫牛鬼蛇神，以唱歌的形式，醜化和侮辱自己，實在是一種殘酷的精神懲罰和折磨，真是「何其毒也」！

在「文革」前期，紅衛兵、造反派中普遍流行過一首歌曲《造反派戰士想念毛澤東》：

  「1抬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澤東。

   迷路時想你有方向，黑夜裡想你照路程。

   湘江岸，你燃起火炬衝天亮，號召工農鬧革命。 

   井崗山，你率領我們打天下，紅旗一展映彩雲。

   2抬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澤東。

   困難時想你有力量，勝利時想你心裡明。 

   瑞金城，你首創革命根據地，工農掌權多威風。  

   贛江邊，你率領我們反圍剿，殺敗蔣匪百萬兵。

   啊…  

   紅軍是你親手創，戰略是你親手定，

   革命戰士懷念你，偉大的領袖毛澤東」。

這首歌最早見於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表現的是中共黨內「毛主席革命路線」遭到左傾錯誤路線打擊，革命受到挫折時，紅軍戰士對毛主席的想念之情，曲調柔婉抒情，與文革中的其他造反歌曲很不諧調。但它能夠渲瀉紅衛兵、造反派在受到打擊或感到壓抑時的苦悶情緒，並使他們得到精神上的鼓舞，因而得以廣泛流傳。

與這首歌曲並列流行的，是一首重新填詞的藏族民歌《遠飛的大雁》：

  「遠飛的大雁，請你快快飛，

   捎封信兒到北京，

   造反派戰士想念領袖毛澤東」。

這首歌哀婉憂傷的曲調，在當時一片火辣辣的歡呼聲打殺聲的歌壇上，顯得十分特別，而又異類，又頗能渲瀉造反派在受到壓制時的苦悶心情，因而也極為流行。

巴郎  記於2020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