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自傳。《拾舊沙河夢》002。躑步三段

巴郎。《拾舊沙河夢》002。躑步三段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二。古鎮尋蹤（2） 一一 躑步三段

從重慶市和達縣地區過來的一條國道公路，經過北邊的高梁區，過五梁橋進入沙河子后，改稱為沙河路，是鎮中的主幹道之一。沙河路位於沙河西岸，與沙河的走向并行，但比河要高上二三十米，是沿著河岸，在丘陵緩坡上，開拓出來的。它先由北向南，在中段拐彎后折向西，曲曲彎彎，直到萬一橋，以此為界，與萬縣市城區接壤。

沙河路份屬國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穿州走府的車輛甚多，交通頗為繁忙。它長約5公里，寬能并行兩輛十輪大卡車，碎石鋪就，車一駛過便揚起漫天黃塵，常將行人糊弄得灰頭土臉，直到70年代才改良為平整乾淨的柏油路面。在沙河路的中段拐彎處，地勢比較寬敞平展，從此處向東，修有一座三孔的公路石橋，約80米長10米寬，稱沙河大橋，跨河連通沙河兩岸，接續沙田路，是另一條重要的交通要道。

從五梁橋北下到沙河橋頭止，即是沙河路三段，約3公里長。靠近五梁橋的是一片廠區，首先是國棉廠，使用紡織機器，紡紗綻，織細布，印染，但還是需要工人操作，巡查看梭捻頭接線等。活兒繁瑣重複，屬勞動密集型工種，需要仔細和耐心，故以女工為主。

其次是絲廠。萬縣位於下川東，靠近三峽，在高山大江懷抱之中，氣候溫和潮濕，從古至今，在河川低谷，都普遍地栽桑養蠶。後來養殖上有所改進，培養出柞蠶，吃柞樹葉成長。柞樹比桑樹高大，枝葉多又耐蟲害病患，且柞蠶繭個頭比桑蠶繭要大，產期縮短，產量也高些，更受蠶農的青睞。絲廠收購來蠶繭后，經多道工序，繅成細絲，染色，成綻。繅絲的過程工序複雜，再加高溫沸水繅絲，須得十分細心，工作辛苦，勞動強度大，所以絲廠偏愛招收繅絲女工，而且多是年輕人。

絲廠有織機設備，可將繅好的絲織成綾羅綢緞。柞蠶絲較粗，織成的絲綢多為家用，如服裝被面等。桑蠶絲要細一些，織成的絲綢用途更廣一些。比如說，按照設計可以用織機織出工藝品，或聘請能手綉工用雙手綉出工藝品，小到手帕茶墊帎套圍巾，大到被面帷幄掛毯壁畫，人物寫真，山水花鳥，古樸細膩，栩栩如生。萬縣絲綢遵循正規設計原則，和嚴格操作程序，作為享有盛譽的峽江蜀綉，內銷或出口創匯并行，是自用或饋贈佳品，在國內外都受到人們的喜愛和追捧。

絲廠下行，是交通局所屬的公路養護段，院子里通常停靠著大型施工車輛。其下方靠河側是交通汽車修理廠，可修理各類車輛。文革結束后的80年，毗鄰養護段，俯對著汽修廠，在半坡上，修建了一幢帶院的5層樓房，作為新成立的「萬縣稽查征費所」。我媽媽調進所里當出納，直到93年退休，我的小妹接班。我們的家也搬到樓里，4房2廳，還帶廚衛。稽徵所徵收車輛行駛費和違規罰款，按規定有提留。有錢了，免費裝修職工住宅，80年代初那年從武漢探親回家，進門第一印象，是覺著新家特別地寬敞，煤氣灶熱水器浴缸電話等一應俱全，很是方便。

繼續下行，沿途是些小廠和民居，房舍人煙逐漸稠密。許多同學住在三段，在北頭的就有姜正斗毛建華周小良郭明英等。走約200米，靠山側有一條陡窄石梯路，長長地有數百級，通往半坡上的平台（指寬闊的平地，多稱為坪），就是沙河完全小學（沙小）。站在操場前沿，可鳥瞰幾乎整個沙河子北部，棱次節比，層層瓦面。也可遠眺沙河北岸，矗立在更高一些的人頭山下的上坪壩子的萬縣沙河中學（沙中）。沙小左側另有條土石路，約二米寬窄，鈄下從商業局院牆背後和建工技校前操場下方走過，從木材加工廠旁的小路穿出，融入沙河路三段的橋端。

在沙小石梯上坡路和土石下坡路之間，是三段的中段。這數百米長的路段中，最醒目的，是位於高處的商業局大院，順著山勢，幾幢大樓由低而高，傲視周遭。院里有同學丁黎明蘇健楊保華楊亞軍付建民曾勤吳邁鄧青華，後來又有郭建平袁華孫建萍駱雪婭等。沿路分佈著縣屬的與經貿相關單位，或商業局的下屬企事業單位。靠山側排列有收購站，縫紉社，外貿公司，中國人民銀行，木材加工廠和木器廠等。靠河側有皮毛廠，飼養場屠宰場，食品公司，土產商店，農村供銷社等。兩側都夾雜著居民住宅和個體商戶，他們將住宅隔開，前店后家，賣點土特產品或手工藝品，賺錢維生，或補貼家用。這邊的同學有連正建蒯東英沈芳秀豐宗仁晏永超姜家駿劉光清等。

木材木器廠是鎮屬大型集體企業，每天上下學都路過，印象很深。木材廠大門開在大路上，容車輛出入。廠房依山而建，有院壩也有倉庫，儲存木材。廠里重心是鋸木車間，機械化操作，有大型條鋸圓鋸線鋸等，可很快速地將一筒原木分解為板材或方材，傳送至院壩入庫。雖然機械化程度高，但工作環境條件差。工人要清理、碼放、裝卸又潮濕又沉重的木材，勞動強度大，機器發出的噪音震耳欲聾，解破木料時灑落下四處飛揚的木屑，現在想來，對身體健康肯定會有負面影響的。

木材廠的木料，一部分直接送到鄰接的木器廠，打制各種各類的傢具，在臨街的木器門市上展出和銷售。60年代，木材廠生意很好，買進了許多原木。據說這些原木來自金沙江上游，那裡有大片的森林或原始森林。四川省林業局屬下有許多林場，機械化伐木是其主業。伐下樹木后，去掉枝葉根皮，將主幹截斷，成20來米長的原木，用畜車或汽車拖到江邊，用鐵條鐵釘將幾根原木固定在一起，成為木筏，用繩索鐵絲扎束加固。漲水季節，有放筏人撐著木筏，順水下流，從支流進入幹流，再進入長江主流，將木料送到需要的地方。甚至可飛越三峽的急浪險灘，將木筏撐到湖北宜昌，最遠的幾乎可達武漢。

放筏人是種季節性職業，多是青壯年人，有著豐富的地理知識和水上經驗，能夠應付突髮狀況，確保自身安全。通常是單人一筏，也有雙人一筏的，但多聚集10 - 20人，組隊而行，白天放流晚上靠岸歇息，也有晚上月下趕路的。他們帶著行李吃食，吃喝拉撒全在筏上，經歷酷暑嚴寒，勇鬥風急浪涌，費1個月左右時間，飄流數千里，直到目的地后，才乘車返回。最沮喪的情況是，半路上木筏被衝散，行李等也順水而去，身體受傷，放筏人只好徒步回走。直到能找到沿途的同業工會，才能借點錢物，醫治傷痛，乘車回家。

小時侯，父親在白羊區和新田區當過公安特派員，記得周末天氣好時，我常去到萬縣市長江北岸輪渡碼頭，等候父親歸來。碼頭旁邊是盤砣石，是一大塊圓柱型的大石，約摸百多米方圓，前端深入江岸水中，後端踠延著，連接著太白岩。盤砣石在萬縣市很有名，是因為鐵杵磨針的故事。據說唐朝李白小時，愚魯貪玩，一次他在盤砣石，看見一位太婆用勁打磨一根鐵杵，想將它製作成一根繡花針。李白被太婆不折不撓的堅毅精神警醒，從此奮發上進，終於成為史上最著名的詩人。

站在盤砣石上，江面開闊，江水滔滔，浩蕩東流，心裡油然生出振奮。有時，運氣好，可看見長江放木排景象。從幾十裡外的武陵和新田上游，或十幾，或幾十，或上百的排筏，沿著江左，踏波逐浪，順流而下，追風馳電，奔騰而來。排筏頭上，插著紅旗，點著「氣死風」燈，放筏人撐著篙，大聲地呼喊著，對應著，吼唱著峽江號子，提醒下遊船隻避讓。排筏擊打江水，捲起陣陣水浪，在江面形成翻騰的白霧，放筏人們的身影，在白色水霧中時隱時顯，恰象足走蛟龍，乘風破浪，豪邁氣概，一往無前。直到萬縣市下城，北岸南門口貨運碼頭下面岸邊空地，方才將排筏停下，準備交割。也有在此過夜的，準備第二天繼續下行，闖過三峽，直驅江漢。

這些原木在萬縣市起岸，用卡車運到木材廠，由於量大，先碼在公路上，逐漸地拉進廠去加工。這些原木很粗大，每根20來米長，多有1米左右直徑，兩人還合抱不過來。用起重機吊起，沿三段公路兩側並排擺放，頭尾相啣，從橋端向北，直延伸到養路段下面，怕有上幾千米距離。每根原木，粗大濕重，輕易幾個人都推滾不動，怕不有數千斤？那時上下學路過時，喜歡跟同學一起，努力攀爬上去，在上面跑跳追逐，看著自己比路上大人們都高出一大頭來，好不高興。

現在想來，真是可惜了這麼大的原木。一棵樹，從小到大，要長到這麼粗壯，起碼要幾十上百年的光陰，為了建設需要，卻肆意砍伐殆盡。這種愚昧無知殺雞取蛋的行為，終於在幾十年後的現在，造成生態失衡，嘗到苦果。現在政府策令要退耕還林禁止砍伐，是亡羊補牢的措施，值得提倡大力執行，但要見到成效，還不知要努力多少年花費多少倍的代價，才能最終實現。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巴郎  記於2019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