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時,課本上經常重複:階級敵人人還在心不死,他們妄圖復辟變天,夢想奪回他們失去的天堂。
我們大隊的區域分上片與下片,每片各有一個殺豬賣肉鋪。民國時期賣豬肉的在共產黨時代仍然殺豬,只是為供銷社服務而已,可謂祖傳家業。可悲的是,這些劊子手們壽命都不是太長,大多死於五十歲之前,看來不是個吉利的行業。
但也有一例外,大約在一九七三年,我們大隊上片發生了一件大事。那位在民國時期開肉鋪的老爺子竟然活了六十多歲,他的兒子居然在公社供銷合作社工作,吃商品糧。對於貧苦的農民來講,他兒子月月有十幾塊錢的收入,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
有了錢,這位老爺子的兒子便打算翻建他家幾十年的土磚房。
撤牆那天,老爺子在河邊釣魚,一大堆年輕的農民都來幫工,老爺子的兒子面子不小。土牆撤了一半,發現在牆縫之中有一帳本,密密麻麻地記著誰家哪年哪月哪日賒了幾斤豬肉錢。年輕的農民覺得新鮮好玩,互相傳看,竟然讓在場的大隊幹部發現了。
老爺子的兒子當場就被嚇癱了,大隊幹部立即上報公社,這是活生生的變天帳。
此後,我們老師要求我們對照眼前的事情寫作文提高階級鬥爭意識,對階級敵人的陰謀深入揭發批判,羅織罪名:什麼望肉三斤(看他家豬肉一眼必須買三斤),惡霸經營,哄抬物價等等。
到事發第三天,老爺子上吊自殺了。
我母親後來跟我說:這位老爺子做生意其實挺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