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欲哭無淚的柳樹下
作者:葉夫圖申科(俄)
譯者:汪劍釗
在一棵欲哭無淚的柳樹下,
我佇立岸邊,陷入沉思:
怎樣讓愛人過得幸福?
或許,我做不到這一點?
孩子,豐衣足食,郊遊,
觀賞電影,她都覺得太少,
她需要整個的我,毫無保留,
但整個我——早已沒有殘存。
我用兩個肩膀扛起了時代,
它們已被枝杈颳得遍體鱗傷,
可我不曾為愛人留下一個肩膀,
讓她能靠在上面痛哭一場。
她們得到的不是鮮花,只有皺紋,
讓她們投入繁重的家務,
男人們偷摸地背叛了她們,
可愛人們——唯有抱怨而已。
我帶點什麼去到她的跟前?
如果帶給她的是蛆蟲的生活,
哪怕只是輕微的腐爛,
又怎能讓愛人過得幸福?
如果經常不分青紅皂白地
欺辱愛人,怎麼談得上快樂?
誰都知道怎樣會讓愛人不幸,——
但怎樣讓她幸福——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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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讓愛人過得幸福?
這話題是如此的沉重。太多人在面對這個問題時,都會和詩人一樣——欲哭無淚。淚水代表釋放,而釋放至少也是向「解決」邁出一小步。但面對這個問題,我們陷入痛苦,卻無法痛哭。
試著思索,造成這種痛苦的根源是什麼?
生活,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惶惑的謎題。活在謎面上,你不堪其擾卻躲避不及。正如詩人一語道破的玄機:他沒有逃避生活,可他無法讓愛人得到幸福。因為「她需要整個的我,毫無保留,但整個我——早已沒有殘存」。
那些被一一羅列出的、所謂構成幸福的要素:孩子、電影、晚餐、大房子、旅行包,在生活的自我迷失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於個人,此生有人達成所願心滿意足,有人一敗塗地萬念俱灰。種種人生都必然被外部世界左右。詩人也有屬於自己世界的擔當,他「用兩個肩膀扛起了時代」以至於遍體鱗傷,他的精力、耐心和溫柔都讓這個世界消耗殆盡,最終留給愛人的只剩日復一日的單調甚至無端的傷害。
列夫·托爾斯泰曾說「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也許這就是生活無解的悖論,悲哀的循環:投身生活,被改變、摧毀,又不可避免地將這種傷害轉移到愛人身上,終於發現自己只是完成了「怎樣讓愛人不幸」的過程。
可愛人們啊,生活永遠這樣——幸福與苦難雙生,共渡才是唯一的救贖。也許此刻我們無法分享幸福,但至少相互依偎著,咀嚼掉彼此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