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改幟,幾乎轉瞬之間。待到文欽、文鴦兵敗趕來,哪還進得去。欲向項城投毋丘儉,司馬師指派的荊州、青州、兗州三路軍馬已將項城圍的鐵桶似的,文欽父子莫奈何,便南投東吳去了。毋丘儉三城失去二城,卻不甘失敗,盡驅城中軍開門出戰,自己也披褂上陣。雙方十幾萬人馬在項城外布陣展開,這一場血戰眼看一觸即發。不過場上氣氛卻很跪異,原來司馬師聽王基之計,那招降的文告,早就射入城中。毋丘儉手下的兩淮軍馬本是魏軍,這毋丘儉說反就反,軍中那些像樂綝與諸葛誕之類的世交、姻親、親朋好友豈是一刀就能切斷的。如今聽說壽春丟了、樂嘉丟了,一座孤城哪還有成功的機會啊,不為自己,也得為家中妻兒著想是嘛。於是思去之心,在軍中象瘟疫般傳開,只瞞著毋丘儉而已。對面那鄧艾、王基、胡遵率領的三路兵馬也很緊張,說穿了,這是魏軍兄弟相殘啊,有親朋好友在對方的,豈有不擔心的呀。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不知是誰發現了自己在對方的弟弟,便不顧一切放開喉嚨喊了起來:「芽子弟,芽子弟,快過來,快過來!我是你哥啊!」對面軍中悠地跑出一個軍士,邊跑邊喊:「哥啊,我來了,我來了!」千里大堤潰於一穴,那呼叫便此起彼伏喧囂開了。「狗子他哥,快逃呀!你不要妻兒了嗎?」「張回舅舅,我是侄兒馬貴,快過來,保命要緊啊!」「李將軍,你的妻兒老小還在洛陽等著你呀!」
毋丘儉大怒,讓幾個近衛拉弓射那逃亡之人。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反啦、反啦!」「不打啦、不打啦!」「咱們反正啦、反正啦!」成群結隊往魏軍奔去,就是毋丘儉手下的三十幾位將軍,也趁亂溜了十幾個。儉知道大勢去矣,一咬牙「沖呀!」帶頭挺槍向魏軍殺來,魏軍百餘戰將圍著毋丘儉殘剩的十餘員將軍廝殺。毋丘儉的兵丁逃的逃、去的去,土崩瓦解,不一會鄧艾的將軍旗便插上了項城城樓。毋丘儉夾怒發威確也驍勇,左衝右突,連斬幾員魏將,看看就將破圍而出,回頭一瞧自己的親信將校還被圍在陣中,於是勒馬返身又衝殺回去。那些親信們見將軍拚命衝來救援,徒地精神大振,雙方這一陣拼殺更是慘烈。
魏將雖多,真正管用的還是鄧艾、王基、胡遵等幾員上將,而毋丘儉這方人雖少,卻個個已是殺紅了眼的拚命三郎,人不畏死以一敵十啊。雙方正打鬥間,城樓上一陣鑼響,鄧艾在城上大喊道:「毋丘儉,看看誰來了?還不快快下馬受縛,保你妻兒一命!」城下雙方住手,毋丘儉向城樓望去,卻是自己遺留城中的妻子和小兒子毋丘葦被縛立城牆上。毋丘儉不由悲憤莫明,就馬上抱拳向妻兒喊道:「夫人、兒子,我對不住你們了!」隨轉身拔劍指著鄧艾道:「無恥小人,有種下來與爺戰幾回合,捆我妻兒算甚麼本事?」「反賊,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你死……,」鄧艾想罵他死無葬身之地,只聽一聲婦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用管我!」毋丘儉夫人和小兒子掙脫後面的士兵,縱身飛下了城牆,城內外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十幾萬人的戰場,一下變得凝固而靜寂可怕,是被捨身取義的妻兒感動,還是由彼及己的絲絲悲哀,誰也說不清道不白。
毋丘儉不顧一切,策馬衝過圍著的魏軍,下馬跪在了夫人和兒子血肉模糊的身旁,「夫人、兒子,我對不住你們啊!」說罷,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將夫人抱上馬,一名親隨將他兒子也抱上了馬,十餘騎戒護著緩緩回頭走出重圍,然後策馬離去。
城下指揮的王基、胡遵忽然清醒過來喊道:「快追,快追,莫放反賊啊!」數百騎應聲追了一小程,便站住了,有人叫道:「將軍,哀兵勿追啊!」「就十餘人也成不了氣候啦!」城上、城下的十餘萬魏軍知道勝利了,可又高興不起來,那飛身而下的幻影像夢膩烙在心窩裡,久久揮之不去。
丘儉一行來到慎縣,縣令宋白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見主子到來趕緊伺候,命軍校緊閉城門,城樓上加派崗哨,又於城中覓得一塊好地,幫助安葬了將軍夫人和兒子。而後便在縣衙設宴為將軍一行壓驚。毋丘儉先是心情沉重而抑鬱,幾杯酒後,又變的不安而狂躁,最後是老淚縱橫,拍桌大罵。罵那司馬師奸佞小人、陷害忠良,罵老天不公,壞人當道、好人遭殃,罵那朝中重臣,寡廉鮮恥、助紂為虐。那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去,終於手一伸,醉倒在桌上不醒人世。
入夜,宋白指使手下將毋丘儉帶來的人全數捕下、捆綁起來。自己拿著刀悄悄推開毋丘儉睡卧的客房,看毋丘儉鼾聲如雷、睡夢正香,便跪下對著他叩了三個頭,心中念道:「主子,你待我不薄,我本不該負你,可老天不容你啊,為了這一城百姓、軍丁及家小,我不得不為這忤逆之事。你若有魂,就去閻羅殿告他司馬師吧、你若變成鬼,就去勾司馬師的魂吧!對不住了!」宋祝禱畢,起身持刀往毋丘儉床前跨去,徒地聽毋丘儉道:「哪裡跑?拿命來!」宋嚇的一哆嗦,趕緊退出門外。聽聽並未追來,探頭再看,毋丘儉翻身又睡著了,原來是說夢話。於是再次壯起膽,走進去揮刀就下。
大帳里,昏迷不醒的司馬師突地驚叫起來:「毋丘儉,你給我站住!來人啊截住他、截住他!快、快!」接著只見師手舞足蹈,不住地在床上翻滾拍打,最後『啊』地一聲癱在了床上。聞訊被召來的文武大臣擠滿大帳,隨行醫官趕緊命人端來人蔘湯,扶起師緩緩喂下,過了一會師終於回過勁,長長吐了一口氣醒來。原來,這司馬師受文鴦闖營驚嚇后,神情迷離魂不守舍,一閉眼,那夏侯玄、李豐、張緝便飄身而至,日夕糾纏,弄得茶飯不思、人形憔悴,日不如一日。這日聽得壽春、項城皆破,心中釋懷吃了點東西,便穩穩睡去。哪知睡夢中,正與夏侯玄三人理論爭執時,突地陰風大起,遠遠一個無頭身軀騎馬闖來,口裡大叫:「司馬師,你殺我一家,我與你勢不兩立,拿命來!」說著,便將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扔來,師定睛一瞧,這不是毋丘儉的腦袋嗎?趕緊翻滾著避開,可那充滿憤怒閃露凶光的眼睛怎麼躲也躲不開。師力窮計盡被毋丘儉張著的血盆大口一下咬來,不由『啊』地一聲就昏了過去……。師一邊回想著夢中的情景,一邊掙扎著坐起身,忽一人進帳報道:「大將軍,門外慎縣縣令宋白有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