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從始至終的川粉,我深深感受到知識精英的傲慢與自以為是。很多時候支持希拉里是一件如此政治正確的事情,以至於我不敢表達對川普的支持,害怕被他們說low說愚 蠢說反對全球化反對民主自由——總之一切讓你看上去非常反動的東西。在他們眼裡,美國那些川普支持者也跟蟲子差不多要低到泥土裡,愚昧、粗魯、狹隘、low……以至於有兩次我忍不住問他們:你們如此確定40%的美國人(當時川普的民調支持率)都是這樣的嗎?你們不覺得自己太傲慢太自以為是了嗎?你們所受的教育和你們堅持的價值觀,難道支持你們這樣去詆毀40%的美國人(也包括支持川普的中國人),而自己內心完全沒有違和感?
偏見,並不因為知識與價值觀高到不知哪去而有所不同。今天美國人投票,川普自始至終的領先,讓很多朋友目瞪口呆,說好的民調高支持率哪去了,說好的希拉里超過80%的勝率哪去了?哪來的那麼多不聲不響的選民投了川普,以至於這位在知識精英看來一直是個小丑的未來的美國總統,在幾乎所有搖擺州碾壓了那個他揚言要送進監獄的老太太。我的一些朋友猜想,也許支持希拉里是如此體面如此政治正確,以至於連很多美國選民在鏡頭和民調面前都不敢說真話,而今天他們悄悄把選票投給了川普。
是的,有一些東西是如此體面如此政治正確,甚至讓很多抱有不同觀點的人都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我們並不是只被那些我們憎恨的、堅硬的東西統治著,我們也被某些觀念統治著,而後者往往並不以為這有什麼問題。
全球化必須支持,OK呀。自由民主必須支持,OK呀。種族平權必須支持,OK呀。極端穆斯林必須跟伊斯蘭沒有關係,OK呀。這些都是對的,OK呀,我沒有意見。可是,如果你說我不支持代表這些價值觀的老太太,只因為我支持川普,我就是傻 逼就是low逼就是土 鱉就是納粹主義者就是種族主義者就是一個對世界不負責任的人,我覺得這就太霸道了。
再好的理念和價值觀,如果表達得如此傲慢,如此霸道,如此排他,我覺得它已經走向了它的反面,它已經成為它曾經反對的那種東西。而知識精英們,如此不寬容,肆意地攻擊那些站在另一邊的大眾,其實他們已經由於內心的恐懼而走向事實上的思想審查與專制。
你們都知道,專制源自恐懼。當你們恐懼,小心你們變成你們反對的那些人。
全球化造成一個既得利益群體。中國很顯然是受益者,我們基本上也都是。有些人得到了財富,有些人得到了知識和建立在知識上的社會地位。這些都很好。於是,當全球化面臨挑戰的時候,知識精英表現出的恐慌,對希拉里無原則的支持、對川普不遺餘力的妖魔化、對川粉毫無同理心的嘲諷與貶低,很可能,只是他們意識到世界的大變化就要到來了。
我也是一個全球化的受益者,按說任何逆全球化的變化對我也都是不利的。但是,得與失只是看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你真的不能無視那些在同一進程中的受損者,就像美國那些投票給川普的人,那些被中美知識精英盡情嘲諷的人。你總不能坐在火藥桶上高談世界進步人類一家。如果這個世界到了有必要做出改變和調整的時候,那就讓它到來吧。也許我們會失去一些東西,但是總比每天出門就面對一群憤憤不平的鄰居強。
知識精英們,在無原則支持希拉里、無底線踩踏川普這件事上,暴露了他們的落後,暴露了他們昧於世界大勢,以及他們的狹隘與不寬容。
美國的傳統主流媒體,不論紐約時報還是華爾街日報,它們的社論,它們的報道取向,它們公布的民調,無一不向全世界確鑿無疑地傳達著希拉里必勝的信息。但是今天,它們還能被更無情地打臉嗎——原來它們只活在自己虛構的世界里,它們甚至沒有意識到那些沉默的大多數的存在,當然也可能僅僅是由於恐懼而選擇無視,它們的專業性和普世性還能遭到比今天更嚴重的恥辱和挫敗嗎?某種意義上,今天也將是傳統媒體的死亡日,如果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CNN被看作傳統媒體的旗幟的話。
世界已經不是它們的了,而它們假裝世界還是它們的。變化正在到來,而知識精英們拚命阻擋變化的到來。你可以假裝你不喜歡的世界不存在,你可以假裝你不喜歡的人都是蟲子,但是世界就在那裡,那些人就在那裡。那些人,今天把票投給了他們的總統。
寫到這裡我突然很想哭,因為我沒法像那些美國人一樣,用自己的權利去表達一些東西、改變一些東西,而只能在美國人投出他們的總統后,在出差的飛機上用電腦敲出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原諒我,朋友們,如果我冒犯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