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班牙看鬥牛（2）（遊記）

    今天旅遊車繼續北上，目的地是西班牙古都托萊多。我在google map上找到了托萊多，發現從我站定的位置到托萊多距離257公里。我們這輛老爺車，爬坡豬一樣「啍哧哼哧」，至少要花四個小時，才能把這一車人拱到那裡。

     已在西班牙旅行了幾天，大家看車窗外的景色，就像看錄像的倒帶，嘩嘩過去，都似曾相識。審美疲勞嚴重地侵蝕著每個人的欣賞能力。聽說要坐四個小時車才能到古都，團友們個個皺起了眉頭。如何輕鬆打發這四小時？導遊得想辦法了。總不見的把剛從夢鄉中走出來的團員再一次拋進夢鄉，這也太殘忍了吧。現在還是早上，大家像剛出土的青蔥，新鮮著呢。我喜歡隨旅行團旅遊。不過先要申明，我寫以下的文章不是在為旅行社說好話，打廣告。我過去是公務員，後來又兼了作家，我的生涯與旅行社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隨旅行團周遊四海，純屬因為我喜歡抱團取暖，遊山玩水，嘻嘻哈哈，瀟洒地把一個人的社會性發揮到極至。除此之外，還可以找導遊尋尋開心，從他們嘴裡掏點當地習俗、趣亊和異聞，為我日後的遊記蓄點養料。這，何樂而不為？

     我坐在座位上盯著導遊看，希望把有趣的事從他嘴裡看出來。但是導遊說了不到二十分鐘話，就結巴了，抓著耳撓著腮，像擠牙膏似的把肚裡的貨往外擠。眼看著他黔驢技窮，我決定施以援手。我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請他談談星期六我們去看鬥牛表演的事。這是一個談資豐富的話題，稍微往裡掘，就可以消耗掉大家一二個小時。

     前一天晚上我和導遊談過此事。他面有難色，說，我離隊沒問題，因為我是香蕉人（皮膚是黃的，內里已經被漂白，有些中國人喜歡這樣稱海外華人），我的護照自己保管。而我的妹夫如根正而八經是個中國人。他被導遊無微不至地關懷著。他和其他23位團友一樣，一下飛機，護照就得交出來，被導遊統一保管。導遊嘴巴說，恐怕團友不當心把護照弄丟了。但是我明白，他心裡想，恐怕有些團友，受人蠱惑，鬼迷心竅，不當心把自己弄丟了。團員脫隊的事，時有發生。導遊不得不防。但是，如根要離隊去看鬥牛，導遊無須防他。他在中國是糖尿病專家，上海三甲醫院的主任醫生。我敢擔保，他不可能有意願從中國的中上階層走去西班牙的下層，當苦力。如根沒有絲毫脫隊的嫌疑，但是其他人呢？誰能說准？如果其他人也要去，導遊同意還是不同意？

     我這幾天用小恩小惠已把原先強硬拒絕的導遊泡軟了。他昨晚終於鬆了口，答應幫我想想辦法。當然我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想想辦法，是傷透腦筋的那種想辦法。一個團里沒有誰高人一等。同意這位，不同意那位，一碗水端不平，那是會犯眾怒的。現在我急想知道，導遊口中的想想辦法，是否有了結果。我已化二百歐元買了兩張票，如果導遊想不出辦法，我這兩百歐就將泡湯。想到此，我就有點急。

     但是我急，導遊並不急。錢出在我身上，與他渾身不搭界。此時，他正在與新來的司機聊天。我們旅遊車上的司機，每兩天換一個。今天換上一枚金髮碧眼的小鮮肉。他簡直就像貓王埃爾維斯的兒子或者孫子。他叫路易斯，一米八的個子，沒說話先笑，一笑起來，一口整齊的大白牙晃得人眼花。他用手用眼用嘴只差沒有用腳的熱情介紹，沒把眾團友哄熱，倒把坐在第一排的女孩瑪麗婭惹得哈哈大笑。說瑪麗婭是女孩，因為她有一張圓圓的稚氣可掬的娃娃臉。說她不女孩了，因為她的身材完全像個大姑娘。一件紅白條形體侐衫束在白色的西裝短褲內，胸脯挺得高高的，十分抓人眼球。她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學生。是中國人，她卻有著一個西班牙女性的名字-瑪麗婭。這是一個西班牙大街上滿街都能聽見的名字。瑪麗亞說，她專攻西班牙語，她來兩牙游，主要是想來練練西班牙口語。導遊很殷勤地把他旁邊的座位讓給了瑪麗婭，好心讓她靠近司機，為她創造語言環境。同時，導遊也近水樓台先得月，餓了有瑪麗婭坐一旁，秀色可餐。司機路易斯年輕陽光，還很健談友好。這正是瑪麗亞所要的。可能是與路易斯講話投機了，瑪麗婭的西班牙語力有不逮，她口吃了起來。不多久口乾舌燥了，她抓起礦泉水瓶猛灌。喝完水，她便拿出一把摺扇，猛猛地搧風，想要把肚子里庫存不多的西班牙語搧出來。她聽導遊在說option ，便「啪」的一聲收攏摺扇，還沒聽明白這option是什麼，便第一個表態說，她不感興趣。然後她伏在扶手架上，湊近她感興趣的路易斯，繼續操練西班牙語。

     導游的這個option 不是別的，竟然是去龍達看鬥牛。他把我給的話題拎到了option 上。看著他狡黠的神色，我簡直傻了眼。這豈不是搞亊嗎？如果這個要去，那個不去，這不亂了套？我手心裡捏著的憂慮一下子捏成了一把汗。導遊天花亂墜地說看鬥牛如何刺激，說這是西班牙國粹不可不看。他把眾團友說得不知是點頭呢，搖頭呢，還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倒不是鬥牛這件事本身讓團友一時失缺了對自己頭顱的控制，而是臭名昭著的option ，把團友投進了一個無法捉摸的境地。可以說導遊個個是玩option的高手。凡參加過長途國際旅遊的團友都被option 捉弄過，敲詐過。我們這個團的大媽們都是老江湖了，都吃過導遊們賣的option 葯，都已有了極強的抗藥性。她們心知肚明導遊這個option就像帶遊客去購物一樣，為的是拾外快。據旅遊界人士說，很多導遊連底薪都沒有，就憑一張嘴，一身忽悠的功夫，引誘團員購物，參加option。那是在為自己忙乎，他們什麼花招都使得出來。只聽導遊一陣口沫橫飛后問道：「有哪個想去嗎？」一片沉默中，忽然冒出一位女士怯生生的問話：「去一趟多少錢？」

      這一問，問到了點子上了。的確，錢的事，到哪裡都是重點。團友們個個伸直著脖子，這樣子，不知他們是急著想聽下文呢，還是等著挨斬？我在猜。導遊不假思索，豎起右手食指說，一千，包括門票和來回飛機票。好像是這「一千」撬開了許多嘴巴，立馬有人蠢蠢欲動，竊竊私語。沒過幾分鐘竟然有十幾雙手舉起來，說是要去。在手的叢林中，我聽有些人在說，1000元人民幣，貴是貴了點，但是值得。我聽了直搖頭，這哪裡是貴，這是太便宜啦。便宜到簡直不可能。我買的一張票就要100歐元，換算成人民幣就是八百多。那麼交通費呢？我們後天早上從馬德里飛往馬拉加，再從馬拉加坐汽車到龍達。這來回交通最起碼200歐元。100加200等於300歐元，往少里說也得2500元人民幣。那麼這個option 下邊就沒有油水流出來，肥導遊的腰包？這，怎麼可能？可是導遊明明說是一千呀，他有沒有搞錯？這時我微信傳來導遊一句話，請別急，幫幫忙，保密票價。我有什麼好急的？我自負盈虧，但導遊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我猜不透。

     導遊還沒等眾嘴巴發酵出來的聲音統一成完整的句子，便用「歐元」兩個字，像一塊堅硬的木塞，把一孔孔正要開的口子堵上了。1000歐元，等於8000多人民幣。我早飯沒吃飽，囫圇吞進導遊這「歐元」兩字，就像吃了口大驚，胃一下子撐足了。這個option，成本統共加起來不會超過500歐元，導遊竟然要價1000歐元。他 要從每個參加者身上賺500歐元。十個參加，5000歐元，二十個參加，10000歐元，了不得，一夜暴富。一個大媽手上拿著一把人民幣想付導遊說的一千，哪知一聲歐元，把她從雲端拽到地上，她心痛得裂著嘴問：什麼？歐元？怎麼會這麼貴？另一個男士忿忿地說，我們十一天的旅遊什麼都包括了，不過3000歐元不到。導遊說，嫌貴，那就在車上呆著，跟著我，這option 不是強迫的。告訴你，一張鬥牛票黑市價要賣到1000歐元。「這王八蛋，胡說！」我在心中暗罵。我化100歐元就能買到前排背陽的好位置。我用力把罵聲壓制在喉嚨底下，冷眼看導遊怎麼糊弄團友們。

     導遊在對著大媽說話，但他的語音卻分了幾十道叉，進入了幾十隻耳朵里。手的森林被砍了，伸出的頭頸也縮進去了，好像這次導遊賣給大家吃的是啞巴葯，很見效，團友們吃過後立刻啞口無言。導遊賣的葯里或許還有搖頭的成份。導遊再一次問，有誰想去嗎？換來的是團友們的一片搖頭。這時，我悻悻舉起了手說，我去，還有如根也去。導遊問，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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