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這位導遊怎麼敢撒這樣無中生有的謊

     導遊小金在峨眉山裡長大。儘管還不土得掉渣，但也憨得可愛。他不象其他導遊撒謊撒油了，他的話聽起來不但沒油還缺鹽少醋，所以乏味得很。山裡人老實巴交講話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對著眾團友期待的目光和七嘴八舌的問話，他有點不知所措。他幾乎還沒進入狀況，還不知道眾人對今天峨眉山上盛大的佛事是何等的期待。團友們寧可相信他孤聞寡聽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佛事，寧可認為他今天是第一天當導遊怯場了，忘記了重點。但是，不。小金直截了當地鄭重申明：我每天在這裡當導遊，沒有聽說過這幾天有這麼大的佛事。如果這兒真有這麼百年一遇的道場，峨眉山會停止對外開放，你們的團就會被取消。

     他的一席話如雷轟頂，把眾團友打得目瞪口呆，剎時成了泥胎，動作全凝固了。靜不到二秒鐘，即刻一片嘩然。沒有，怎麼可能沒有呢？團友們面面相覷，又轉向小金說，你撒謊，不是說好有的嗎？小金摸不著頭腦問，我撒什麼謊？我才上車。誰告訴你們有這麼百年一遇的道場？團員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你們的導遊。我們的導遊？小金又問，哪一位？小朱！大家憤怒地把小朱這二個字放在嘴巴里咬了幾口，然後用力地吐出，幾乎用吼的口氣回答小金的問話。憋了一肚焦慮和煩惱的團友，找到了發泄的出口。有人高聲抗議說，她騙了我們，你們旅行社要負責。有人舉著一手準備被高僧開光的物品說，我們高價買了這些東西，是要給高僧開光的，現在高僧呢？那位花了一萬元買了價值二千元玉鐲的婆婆一直在哭，現在這哭聲變響變成了哭和嚷：這玉鐲，我不要了，拿去拿去。邊上的老伯臉色慘白，手在發抖。開始有人罵髒話了，那些髒得生蛆的污言穢語在車廂里來回穿梭。氣憤只是氣憤，沒人理會褻瀆人家上一代的話會弄髒自己的耳朵。這時那位老婆婆傴僂著身子，艱難地擠過兩排座椅當中狹窄的通道，她走到小金跟前說，你行行好，幫我找到那導遊，退了這玉鐲，我下輩子為你做牛做馬...，她話說到一半立即被一個中年婦女打斷，她說，你不用做牛做馬，讓那個該死的小朱去做牛做馬。小金手腳無措，還沒聽懂對方的話，便語無倫次地答腔道，要牛馬乾啥子，我家種田用拖拉機。這麼多憤怒的目光對著他，他已無招架之力。他的喉結提起又墜下，他的雙唇張開又閉上，他緊張地在遣詞造句，最後他把這樣的說詞放在舌尖上，以飛快的語速彈向眾團友：小朱不是我們旅行社的。你們有事可以去找她，要退貨去找那家旅行社。

     我這才想起自己加入的是散團。又是散團惹的禍。散團每天由不同的旅行社派出不同的導遊來帶團。今天的導遊當然不要為昨天導遊所說的話，所做的事負責。正因為此，小朱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行騙。小金也被他前任導遊的無中生有弄惱火了，他問，有哪位記得那位導遊的導遊證號碼？憑這個號碼就可以找到她，投訴她。團友們當時被小朱的迷魂湯灌得已不知東西南北了，怎麼還會注意她脖上掛著的那玩意。還好，昨天開始的時候我是有點警覺的，也注意到她頸上掛的牌子有蹊蹺。我開口對小金說，她只有講解員證。小金聽了，臉上一片錯愕，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大家，她是一個無證導遊？過一會，他象抓到了理，嘴唇上飄起調侃的語氣，開始嘲笑眾人，他說，叫我怎麼說你們。一個個都是大人了，怎麼連一個無證導遊的話都信？這世界上你們還有什麼不可信的？你們真可能被人拐了，賣了，還幫人家數錢。我心裡一驚，這不就是說我嗎？被人斬了2000元，還回頭說聲，謝謝再見。大家被小金的話說得哭笑不得。這一車人有農民、工人、教師、營業員、公務員，甚至還有一位在世界頭號國家裡當資深執法工作者的。怎麼就這樣全被騙倒在一個女流腳下？世上只有善良的人才會經常被騙。如若按年齡分，哪類人最容易受欺騙？老年人，因為老年人最善良。如若按國民分，哪個國家的國民最容易受欺騙？中國人。因為中國人受孔孟之道的誘惑，在他上下五千的歷史書中寫滿厚道兩字。這善良和厚道滋生著騙子。在這騙子橫行的土地上，有太多象老婆婆被騙買玉鐲的故事。同胞啊，你真該警覺。當然這你中也包括了我。

     我想這樣的事不可能發生在美國。美國沒有這樣敢會騙人的導遊，美國沒有這樣七拼八湊的散團，美國沒有這樣輕而易舉上當受騙的遊客。誰行騙誰就要負法律的責任，因此在美國，行騙的土壤稀缺。

     吵聲叫聲哭聲跺腳聲和磨窗玻璃的「嗞嗞」聲,交雜在一起，幾乎要撐破旅遊車的車頂。司機的神經似乎被團友的忿怒綁架了，動作遲緩。他不斷地用眼神斜視導遊，他猶豫不決，是把車子開往當地公安局呢？還是開往醫院急診室？還是繼續既定的行程？他沒有上高速公路，而是緩慢地在當地的馬路上行駛。街上其他車輛主動讓道，以為這是一輛特種車，要不然從微開的車窗，怎麼會漏出這樣的喧囂。不少行人停住腳步，投來疑問的目光，他們想弄清楚這輛旅遊車怎麼這麼搞笑，怎麼會象著了魔似得轟鳴出這樣巨大的嘈雜之聲。

     小金終於控制了局面。旅遊車向第一個景點急駛。今天小金還會讓大家吃藥嗎？我心裡忐忑不安。昨天是昨天，人不能總在昨天行走。該翻過去一頁總該翻過去。小金重新回到幾乎被掀掉的導遊位置上。他安慰大家說，峨眉山在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中居首要的位置。它歷史悠久，名揚四海。峨眉山的寺廟給善男信女開光每天都有，非常靈光。聽他這麼一說，團員的情緒才稍稍有點穩定。車子停下了。小金在大家下車之前一再申明，他今天不帶大家買東西。大家不用掏錢包。他說完話，把兩手插進褲袋，聳聳肩膀，好象接下來的活動與他無關似的。

     下車我們要參觀的是有關佛的展覽，看了展覽就要去開光。這個展覽與開光有關係嗎？有團友問小金。小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說有關係但關係不直接，說沒關係卻很有關係。他繞口令般把關係繞了幾圈，回到原地說，有很大關係。小金提醒大家，心誠則靈，今天既然到了這裡了，這裡幾乎就是峨眉山殿堂的前門，大家用虔誠的心走進去，這樣開光才會靈驗。這一席話把幾個想直奔主題的團友擋住了。昨天被小朱灌了迷魂湯，讓眾團員損失殘重。莫非今天小金會在佛教展覽館里給大家吃精神散架的葯？一些團員腳步在哆嗦，眼裡充滿著恍惚。是進，還是不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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