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東坡與好友佛印的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基本套路就是蘇軾戲謔佛印不成,反被佛印嘲笑。大部分取材於《東坡居士佛印禪師語錄問答》及《東坡詩話》中,古往今來不少學者認為內容鄙俗,詼諧謔浪,應為街頭巷語偽書之作。這裡附上,權當野史趣談。
其一,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
話說蘇東坡曾與佛印禪師隔江而居,兩人經常一起談禪論佛。某天,蘇東坡在家中頓覺參禪境界有所提升,於是洋洋自得的寫下這樣一首詩: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這首詩很是了不得,明裡是盛讚佛陀,暗裡是以佛喻己。通讀全詩,簡直是佛教用語堆砌而成,這裡不妨當作科普貼,一起研究下。
我們先看第一句,稽首天中天,簡單的解讀,就是虔誠的頂禮佛陀。說起稽首,先要講到三叩九拜。三叩是叩首三次,而九拜是古代九種行禮方式。《周禮·春官·太祝》中云:「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肅拜,以享右祭祀。」此中最恭敬之行禮法即為稽首。這項禮法同樣適用於佛教,佛教之稽首,也叫頂禮,是指用最尊貴的頭去頂禮佛足。誰受得起這種虔誠而恭敬的跪拜呢?天中天。這是全詩中第2個佛教用語。謂諸天中之最勝者,因為世尊誕生之後,曾受諸天禮拜,故而有此尊號。
第二句毫光照大千,意即佛光普照大千世界。何謂毫光呢,可不能按今天的詞義講成像毫毛一樣的微光。毫光這裡有個典故。相傳世尊在兩眉之間有柔軟細澤之白毫,引之則長一尋放之則右旋宛轉,猶如旋螺,鮮白光凈,一似真珠,如日之正中,能放光明,稱為白毫光。眾生若遇其光,可消除業障、身心安樂。據《無上依經》之說,此妙相系佛於因位時,見善眾生修習戒、定、慧三學,而稱揚讚歎之,遂感得此相,表示除卻百億那由佗恆河沙劫生死罪之德。《法華經》卷一序品中明確寫道:」爾時佛放眉間白毫相光,照東方萬八千世界,靡不周遍,下至阿鼻地獄,上至阿迦尼吒天。」可見這毫光甚為殊勝。大千、大千世界,這種說法我們今天仍在用,這也是佛教用語。佛教的世界觀更為廣闊、辯證。世為時間的遷流,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界為空間的集合,涵蓋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為界。合起來,世界就是一個時空概念。一千個這樣的世界,組成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組成一個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組成一個大千世界,就跟銀河系似的。如果你和我一樣,看見數字就頭疼,不妨從宗白華翻譯的威廉·布萊克的詩中感受下佛家的世界觀: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國,
君掌盛無邊,剎那含永劫。
第三句八風吹不動,不為外境所影響。八風,全詩第5個佛教用語,可不是八級颱風。八風包括四順四逆八種外界對你的態度。四順為利、譽、稱、樂,簡單說就是恭維你、褒獎你,縱容你,讓你名利雙收,隨心所欲;四逆為衰、毀、譏、苦,就是詆毀你、傷害你,讓你苦不堪言。順境中,眾生會生歡喜心;逆境中,眾生會生憎恨心,那如果別人對你或順或逆,你都不放在心上,那境界絕對超出凡人了。
第四句端坐紫金蓮,承接上句。說諸惑已盡,眾德圓備,故能不被外境所動搖,法相莊嚴地坐在紫金蓮花台上。到底是誰端坐紫金蓮呢?很多人說是佛陀,我倒有些拙見,認為這是蘇東坡不動聲色的自誇。請看這裡出現的第6個佛教用語——紫金蓮。蓮花與佛教淵源頗深,這裡不展開探討了。僅說紫金蓮,佛教認為修行完滿者,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在修行者臨終之際,「聖眾即持蓮台來迎,行者乘此蓮台,花合到凈土,到已花開,身相具足」。但根據修行程度不同,分為九品往生,對應所坐的蓮台又分為九品蓮台。這九品往生,自上品上生至下品下生所對應的蓮台依次為:金剛台、紫金台、金蓮華、蓮華台、七寶蓮華、寶蓮華、蓮華、金蓮華。這紫金台,又作紫金蓮,對應著上品中生的修行者。可見這蘇東坡,認為自己達到了這一境界,即「不必受持讀誦方等經典。善解義趣,於第一義,心不驚動,深信因果,不謗大乘」。

正因為此,蘇東坡對自己的修行頗為自得,遂寫下此詩,遣書童送往佛印禪師處顯擺。禪師看后,寫下兩字,囑書童帶回。蘇東坡滿心歡喜的打開一看,只見「放屁」二字極為顯眼。立刻乘船過江前往佛印禪師處,找他理論。見著禪師劈頭蓋臉一頓質問:你我二人是至交好友,我如此修為境界你不讚歎賞識也就罷了,怎能惡語傷人?禪師聽此,哈哈笑道,您不是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嗎,怎麼「一屁過江來」了呢?蘇東坡頓感羞愧。
其二,東坡吃草。
閑來無事,蘇軾去金山寺拜訪佛印大師,沒料到大師不在,一個小沙彌來開門。
蘇軾傲聲道:「禿驢何在?!」。
小沙彌一指遠方,答道:「東坡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