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醉菩提(濟公全傳)》20--4

作者:鬍子太長了  於 2021-4-28 06:0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第四回 坐不通勞心苦惱  悟得徹露相佯狂

      卻說道濟隨著監寺到雲堂中來,只見滿堂上下左右,俱鋪列著禪床,多有人坐在裡面。監寺指著一個空處,道:『道濟!此處無人,你可坐罷!』道濟就要爬上禪床去,卻又不知該橫該豎,因向監寺道:『我初入法門,尚不知怎麼樣坐的,乞師兄教我。』監寺道,你既不知,我且說與你聽著:

      『也不立,也不眠。腰直於后,膝屈於前。壁豎正中,不靠兩邊。下其眉而垂其目,交其手而接其拳。神清而爽,心靜是安,口中之氣入而不出,鼻內之息斷而又連。一塵不染,萬念盡捐。休生怠惰,以免招愆。不背此義,謂之坐禪!』

      道濟聽了這一番言詞,心甚恍惚,然已到此,無可奈何,只得勉強爬上禪床,照監寺所說規矩去坐。初時尚有精神支撐住了,無奈坐到三更之後,精神疲倦。忽然一個昏沉,早從禪床上跌了下來,止不住連聲叫起苦來。監寺聽見,慌忙進來說:『坐禪乃入道初功,怎不留心,卻貪著睡,以致跌下來。論起禪規,本該痛責,姑念初犯,且恕你這一次!若再如此,定然不饒。』監寺說完自去。

      道濟將手去頭上一摸,已跌起一個大疙瘩來了,無可奈何,只得掙起來又坐,坐到後來,一發睡思昏昏,不知不覺,又跌了下來。監寺聽見又進來斥說了一番,不期道濟越坐越掙挫不來,一連又跌了兩跤,跌得頭上七塊八塊的青腫。監寺大怒道:『你連犯禪規,若再饒你,越發怠惰了!』遂提起竹板道:

      『新剃光頭,正好試試!』便向頭打一下,打得道濟抱著頭亂叫道:『頭上已跌了許多疙瘩,又加這一竹板,疙瘩上又加疙瘩,叫我如何當得起?我去告訴師父!』監寺道:『你跌了三四次,我只得打你一下,你倒還要告訴師父,我且再打幾下,免得師父說我賣法!』提起竹板又要打來,道濟方才慌了道:『阿哥,是我不是,饒了我罷!』監寺方冷笑著去了。

      漸漸天明,道濟走起來,頭上一摸,七八塊的無數疙瘩,連聲道:『苦惱!苦惱!才坐得一夜,早已滿頭疙瘩,若坐上幾夜,這顆頭上那安放得這許多疙瘩,真是苦惱!』只是入了禪門又不好退悔,且再熬下去,又熬了兩月,只覺禪門中苦惱萬千,趣味一毫也沒有。因想道:『我來此實指望明心見性,有些會悟。今坐在聾聽瞎視中,與土木何異?昔日在家時,醇醲美酒,香脆佳肴,盡我受用。到此地來,黃菜淡飯,要多吃半碗也不能,如何過得日子。不如辭過了長老,還俗去罷,免得在此受苦。』立定了念頭,急急地跳下禪床,往外就走。走到雲堂門首,早有監寺攔住道:『你才小解過,為何又要出去?』道濟道:『牢里罪人,也要放他水火,這是個禪堂,怎管得這樣的緊?』監寺沒法,便道:『你出去,須要速來。』道濟也不答應,出了雲堂,一直的走到方丈室來。那遠長老正在入定,伽藍神早巳告知其故,所以連忙出定,見道濟已立在面前。遂問道濟:『你不去坐禪,來此做甚麼?』道濟道:『上告吾師,弟子實在不慣坐禪,求我師放我還俗去罷。』長老道:『我前日原曾說過,出家容易還俗難。汝既已出家,豈有還俗之理?況坐禪乃僧家第一義,你為何不慣?』道濟道:『老師但說坐禪之功,豈不知坐禪之苦?』待弟子細說與老師聽:

      坐禪原為明心,這多時茫茫漠漠,心愈不明。靜功指望見性,那幾日昏昏沉沉,性愈難見。睡時不許睡,強掙得背折腰駝;立時不容立,硬豎得筋疲力倦。向晚來,膝骨伸不開;到夜深,眼皮睜不起。不偏不側,項頂戴無木之枷;難轉難移,身體坐不牢之獄。跌下來,臉腫頭青;爬起時,手忙腳亂。苦已難熬,監寺又加竹板幾下;佛恩洪大,老師救我性命一條!

      長老笑道:『你怎將坐禪說得這般苦。此非坐禪不妙,皆因你不識坐禪之妙,快去再坐,坐到妙方知其妙。自今以後,就是坐不得法,我且去叫監寺不要打你,你心下如何?』道濟道:『就打幾下還好挨,只是酒肉不見面,實難忍熬。弟子想佛法最寬,豈一一與人計較。今杜撰了兩句佛語,聊以解嘲,乞我師垂鑒。』長老道:『甚麼佛語,可念與我聽?』道濟道:『弟子不是貪口,只以為一塊兩塊,佛也不怪。一腥兩腥,佛也不嗔。一碗兩碗,佛也不管,不知是也不是?』長老道:『佛也不怪不嗔任你,豈不自家慚愧?皮囊有限,性命無窮,決不可差了念頭!』道濟不敢再言。正說話間,聽得齋堂敲雲板,侍者奉上飯來,長老就叫道濟同吃,道濟一面吃,一面看長老碗中,只有
    些粗糙麵筋,黃酸榨菜,並無美食受用,不勝感激,遂口佔四句道:

      小黃碗內幾星麩,半是酸菜半是瓠;
      誓不出生違佛教,出生之後碗中無。

      長老聽了道:『善哉!善哉!汝既曉得此種道理,又何生他想?』道濟言:『不瞞吾師說,曉是曉得,只是熬不過。』長老道,你來了幾時?坐了幾時?參悟了幾時?便如此著急,豈不聞:

      月白風清良夜何?靜中思動意差訛;
      雪山巢頂蘆穿膝,鐵杵成針石上磨。

      道濟聽了道:『弟子工夫尚淺,願力未深,怎敢便生厭倦,不習勤勞。但弟子自拜師之後,並未曾蒙我師指教一話頭,半句偈語,實使弟子日坐在糊塗桶中,豈不悶殺!』長老道:『此雖是汝進道猛勇,但覺得太性急了些。也罷!也罷!可近前來。』道濟只道有甚話頭吩咐,忙忙地走到面前,不防長老兜臉的一掌,打了一跌道:『自家來處尚不醒悟,倒向老僧尋去路,且打你個沒記性!』那道濟在地下,將眼睜了兩睜,把頭點了兩點。忽然爬將起來,並不開口,緊照著長老胸前一頭撞去,竟將長老撞翻,跌下禪椅來,逕自向外飛奔去了。長老高叫有賊、有賊。眾僧聽見長老叫喊,慌忙一齊走來問道:『賊在那裡?不知偷了些甚麼東西?』長老道:『並非是銀錢,也不是物件偷去
    的,是那禪門大寶!』眾僧道:『偷去甚麼大寶?是誰見了?』長老道:『是老僧親眼看見,不是別人,就是道濟。』眾僧道:『既是道濟,有何難處,待我等捉來,與長老取討!』長老道:『今日且休,待我明日自問他取討罷。』眾僧不知是何義理,大家恍恍惚惚的散去了。

      卻說這道濟被長老一棒一喝,點醒了前因,不覺心地洒然,脫去下根,頓超上乘。自走出方丈室,便直入雲堂中,叫道:『妙妙妙!坐禪原來倒好耍子!』遂爬上禪床,向著上首的和尚一頭撞去,道:『這樣坐禪妙不妙?』那知和尚慌了道:『這是甚麼規矩?』道濟道:『坐得不耐煩,耍耍何妨?』又看著次首的和尚也是一頭撞去,道:『這樣坐禪妙不妙?』這個和尚急起來道:『這是甚麼道理?』道濟道:『坐得厭煩了,玩玩何礙?』滿堂中眾和尚看見道濟這般模樣,都說:『道濟你莫非瘋了?』道濟笑道:『我不是瘋,只怕你們倒是瘋了。』那道濟在禪床上口不住、手不住,就鬧了一夜,監寺那裡禁得住他,到次日眾僧三三五五都來向長老說。長老暗想道:『我看道濟來見
    我,何等苦惱,被我點化幾句,忽然如此快活,自是參悟出前因,故以遊戲吐靈機。若不然,怎能夠一旦活潑如此,我且去考證他一番,便知一切。』遂令侍者去撞鐘擂鼓,聚集僧眾。長老升坐法堂,先令大眾宣念了一遍【凈土咒】,見長老方宣佈道:我有一偈,大眾聽著:

      昨夜三更月甚明,有人曉得點頭燈;
      驀然想起當年事,大道方把一坦平。

      長老念罷,道:『人生既有今世,自然有前世與後世。後世未來,不知作何境界,姑且勿論。前世乃過去風光,已曾經歷,何可不知?汝大眾雖然根器不同,卻沒有一個不從前世而來,不知汝大眾中亦有靈光不昧,還記得當時之本來面目者否?』大眾默然,無一人能答。

      此時道濟正在浴堂中洗浴,聽得鐘鼓響,連忙系了浴褲,穿上袈裟,奔入法堂。正值長老發問,並無一個人回答,道濟隨即上前長跪道:『我師不必多疑,弟子睡在夢中,蒙師慈喚醒,已記得當時之事了。』長老道:『你既記得,何不當人眾之前,將底里發露了。』道濟道:『發露不難,只是老師不要嫌我粗魯。』那道濟就在法座前,頭著地,腳向天,突然一個筋斗,袈裟掉落,赤條條一赤子柱於當前。大眾無不掩口而笑,長老反是歡歡喜喜的道:『此真是佛家之種也。』竟下了法座回方丈室而去。

      這些大眾曉得甚麼,看見道濟顛顛痴痴,作此醜態,長老不加懲治,反羨嘆不已,盡皆不平。那監寺和職事諸僧到方丈室來稟長老道:『寺內設立清規,命大眾持守。今道濟佛前無禮,在師座前發狂,已犯佛門正法。今番若恕了他,後來何以懲治他人?望我師萬勿姑息!』長老道:『既如此,單子何在?』首座忙呈上單子,要長老批示。長老接了單子,對眾僧道:『法律之設,原為常人,豈可一概而施!』遂在單子後面批下十個字道:

      『禪門廣大,豈不容一顛僧。』

      長老批完,付與首座,首座接了,與眾僧同看了,皆默默退去,沒一個不私相埋怨。自此以後,竟稱『道濟』做『濟顛』了。正是:

      葫蘆不易分真假,遊戲應難辨是非。

      畢竟不知濟顛自此之後,做出許多甚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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