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徐靜波：華為手機為什麼好?是因雇傭日本人並採用其技術

來源：北京時間

10月23日，在第十五屆中國製造業國際論壇，亞洲通訊社社長徐靜波在演講環節講到，華為手機現在發展這麼好，是因雇傭日本人做研發，採用了日本的技術。「任正非這個人很聰明，他不是把人家的生產線買下來，而是把人家的頭腦買下來。」

以下為實錄：

徐靜波：大家好！我是徐靜波。我是今天論壇的最後一個演講人，演講的目的是為大家打開一扇窗。

日本這個國家，現在的製造業已經到了哪一個水平，這是我想給大家講的話題。時間比較短，我講三個話題：

第一，日本的製造業如何轉型。

第二，日本的製造業如何創新。

第三，日本的中小企業如何發展。

我很感謝洪艷董事長的邀請。我想起1992年第一次到日本留學的時候，學校安排我們去參觀了日本的麒麟啤酒廠。進去一看，只有兩個員工。日本的工業自動化，在26年之前，我已經看到了，比我們早走了多少年。

譚院士在今天演講的過程中也講到一點，豐田的精細化管理不是自己總結的，是麻省理工大學的教授總結的。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情況呢？道理很簡單，日本人總是低著頭做事情，從來沒想到過要去邀功。這就是「中國製造」和「日本製造」的很大的差別。中國的企業有了小發明、小創造以後一定要邀功。為什麼呢？邀了功以後可以得到好處，政策的傾斜、資金的傾斜。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五一勞動獎章都可以獲得。但是，日本任何一家企業，你有了重大的發明、重大的成果、重大的創新，你就悶聲不響的，沒有人表彰你，沒有一家政府機構會給你政策傾斜。這樣的環境就導致了日本的企業只是兢兢業業的做自己的事情。

我們都知道，日本百年以上的企業有3.5萬家。中國有多少家？只有5家。為什麼3.5萬家百年企業可以存續下來？瓦軸在中國發展了80多年，真的很偉大。但是，在日本，像江南造船廠這樣的企業有太多。日本製造業怎麼能夠存續下來？很簡單的道理，就是認認真真、兢兢業業的做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不會盲目的擴大投資。做好本業是日本企業長久的秘密。下面我來切入主題。

一、日本企業如何實現產業轉型

日本產業界的轉型是從2011年開始的。為什麼是從2011年開始呢？大家知道，日本有一家電腦公司NEC。大家可能不了解它，日本人叫日本電氣公司。80年代，中國的四通印表機是偉大的革命，我們從鉛字印刷開始進入了顯示屏上的字母打。NEC是日本的第一台電腦的生產廠商、第一個人造衛星製造公司。

在2011年家家戶戶還在購買電腦的時候，NEC公司決定拋棄電腦產業。誰買下了NEC公司的電腦產業呢？是中國的聯想。但是，過去了8年，我們發現現在電腦產業已經是夕陽產業。當時NEC要把電腦產業拋棄的時候，全日本感到驚訝。但是，我們現在發現到後來索尼公司、東芝公司、富士通公司要把電腦產業賣給人家的時候，就沒有人接盤了。這就是日本製造產業的先見性。電腦作為一種工具，它最終是要被淘汰的。現在我們的聯想也變得很困難。雖然市場佔有額很大，但發展得很困難。這是NEC公司興起了產業的轉型革命。

現在NEC公司在幹什麼呢？現在日本所有的全自動駕駛汽車的系統就是NEC公司研發的。拋棄了電腦產業以後，NEC並沒有扔掉自己的半導體技術，而是繼續研發半導體技術。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日本產業的革命並不是政府引導的，而是一種自我革命，是一種自我創新。

東芝和索尼拋棄電腦事業以後，索尼公司在今年創下的利潤已經達到20年來的最高水平。索尼公司把電腦產業賣掉，電視機也做的很少，好像它的產業不太多，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利潤？對了，它不做殼，做內件。比如，它的感測器已經佔到全球份額的70%。

東芝公司把白色家電扔了，扔給誰呢？中國的美的公司。把電視機扔了，扔給誰呢？扔給我們青島的海信。前幾年，中國媒體當中有一個很大的輿論，覺得我們中國把日本最牛的產業買下來了。大家想一想，現在你的家裡還看電視嗎？已經不看了。電視機的製造廠商為了把電視機賣掉，先告訴你的是客廳里必須有一台，你自己的房間里必須有一台，你孩子的房間也必須有一台，一個家庭三台電視機，現在一台都不看，他們把它扔到了。日本認為包括電視機在內白色家電已經是負擔，或者說是垃圾。把這個垃圾產業扔掉，他們是輕裝上陣，再去開拓新的產業。這是日本電子半導體產業的新的發展理念。

東芝、富士通、松下、夏普把手機都扔掉了。現在日本還有索尼公司在生產一部分手機，一年大概500萬台。還有一個京瓷公司，他們自己還在生產一部分手機，都是國內使用的。大家想想他們把手機扔掉以後，技術怎麼辦呢？它的零部件全部賣給中國。

華為手機這幾年發展的很快，你們要知道華為手機是日本研發的。任正非這個人很聰明，他不是把人家的生產線買下來，而是把人家的頭腦買下來。日本這麼多公司，把手機扔掉以後，所有的手機研發人才，他把他們雇傭起來，高於他們原來工資的1/3。在橫濱設立了一家研究所，招募了400個日本的手機工程師，幫華為研發智能手機。同時，他們的零部件業提供給華為、VIVO和小米。華為手機研發的這麼好是因為用日本人、日本技術，所以VIVO也在日本設立了研究所。他們把手機產業扔掉了，但手機零部件的利潤仍然很高。

富士通現在在構建物聯網，同時構建一個宇宙的監測系統。左邊這個照片是日本研發的日本版的北斗系統，GPS定位系統。因為日本現在進入到汽車全自動駕駛時代，它的信號不能橫線，必須直線。也就是每時每刻在日本的上空必須有兩顆衛星，這樣才能避免它的信號能夠同步，而不至於全自動駕駛出現1秒鐘的滯后，以避免交通事故的發生。這個系統是富士通公司在研發。

再看看佳能。佳能是賣照相機的，但佳能現在在參與研發小型火箭的發射。因為大型火箭的投入太大，佳能成立了一家公司，拿了50%的股權，糾合了一些日本主要的電機企業，在研發火箭。佳能把東芝的醫療設備公司買下，也開始轉型。

其實日本轉型最成功的一家企業是柯達。我們年輕的時候拍照片只有兩種膠捲，一個是柯達，一個是富士。柯達死了，富士膠捲活了。為什麼呢？富士膠捲把它做膠片的膜技術提煉出來，用於生產化妝品。這套化妝品就是富士膠捲公司生產的，在日本的銷量相當不錯。同時，它在研發它的新葯。也就是富士膠捲成功轉型為高新技術企業，而不至於死掉。

二、日本企業的自主創新

這幾張照片是今年5月份，去日本訪問，他在北海道參觀了豐田汽車公司，很認真的聽了1個多小時的介紹。後面這輛車和我拍的這張照片是同樣一輛車，叫「日本未來車」，它使用的是氫能源系統。中國現在在拚命發展推動電動汽車，日本已經意識到電動汽車的電池存在兩個問題。一個問題是老化，就像手機充電。第二個問題是電池處理過程會產生很大的污染。日本豐田汽車公司開始研發氫能源。這個氫能源汽車已經銷售了6000輛，年產3000輛。

這個汽車有什麼特點？我去開了一次，這輛汽車充氣3分鐘，可以開650公里。它跟充汽油一樣，而且價格比汽油便宜。看了以後，他就覺得我們推動電動汽車政策是失敗的。國務院經濟發展研究中心給我們一個課題，就是研究日本的氫能源的未來發展方向。

豐田汽車公司不僅僅是把氫能源裝在汽車上，而是把它作為移動電源。當地震發生以後，當海嘯來的時候，或者當颱風發生以後，這輛汽車可以接上家裡的電源，供一戶家庭使用一個禮拜。然後，把氫能源和空氣的反應堆搬到大樓里，足夠供這個大樓所有的電能供應。日本政府現在宣布要進入到氫能源社會，家家戶戶只需要安裝小小的反應裝置，排出來的水對環境沒有污染，足夠支撐家庭用電。氫能源是未來最清潔的能源，豐田汽車公司已經完全開放了這個技術。

大家還要關注軟銀和豐田汽車公司現在在做的事情。軟銀這幾年悄悄的幹了一件事情，將全世界主要的AI技術公司，出資或者買斷。現在的軟銀集團是全世界擁有AI技術最多的一家公司。把他們買下來幹什麼？他去找了豐田汽車公司的老闆豐田章男。大家看到的這輛汽車是今年在美國車展上展出的概念車。這輛汽車是一個移動平台，按照豐田社長的說法，買汽車的時候不是消費，是買了以後才消費。

這是全自動駕駛汽車，早上上班的時候，你通過網約車把它約上，車自動開到你家門口，把你們載上開到會展中心。把你們送過來以後，它把車開到京東的倉庫里去配送。中午去買盒飯。到了下午，通過網約系統，再把我們一個個的接上送回家。到了晚上，它裝上啤酒、小吃，開到一個熱鬧的市場里，成為一家上鋪。這不是一個夢想，它將於2021年全部公開上市。做飯的、辦公的，你預訂披薩，車上可以加工，到你家門口的時候，披薩剛剛做好。

日本的老齡化問題很嚴重，他們怎麼考慮的？農村的老太太生了病，怎麼辦？沒有子女在身邊，派車去接她。車上可以量體溫和血壓，通過遠程問診。基本數據報給醫生以後，到了醫院，該手術的就手術，該吃藥的就吃藥，把問題全解決掉了。

軟銀公司、豐田公司，第一不缺錢，第二不缺技術，第三不缺智慧，開始打造世界上第一個AI社區，先從一個社區開始。所以，日本的全自動駕駛汽車將於2020年東京奧運會上上市，計程車和選手村裡的所有巴士都要進入全自動駕駛系統。這就是他們自豪的。

日本現在還在重視尖端醫學的研究。今年日本又獲得了諾貝爾獎。18年，1年1個。我們中國才2個，還不敢宣傳。為什麼？日本重視基礎研究，我們中國重視應用研究。馬雲把應用研究做得很好，一個技術拿來以後，做得很好。馬化騰也做的很好，一個微信，可以打造成百貨公司和金融平台。但是，日本人覺得技術應用雖然需要，但基礎研究很重要。所以，日本科研經費的55%用於基礎研究。正因為基礎研究，才會有諾貝爾獎。豐田的氫能源技術從1992年開始研究，到2014年才開始應用。你說中國哪一家公司會花將近20年的時間去研究一項技術？沒有。日本做到了，他們有這個耐心。

所以，日本今後提出要徹底克服癌症。今年獲獎的本庶佑教授，他研究的專利很簡單。癌細胞和人的正常細胞之間相互碰撞以後不產生交合，因為中間隔了蛋白質。他發明的技術把這個蛋白質打掉，使健康細胞可以對癌細胞發動進攻，最終把癌細胞消滅掉。現在這款新葯已經開始出售了。日本2萬多病人使用了這個新葯以後，總有效率達到30%。所以，本庶佑教授將自己的專利和諾貝爾獎的所有獎金拿出來，湊了1000億日元，相當於60億人民幣，以個人之力設立了一隻基金，最終要攻克癌細胞。

剛剛還有嘉賓講到大飛機。一台大飛機，500多萬個零部件，在中國只能找到1/3，還有2/3找不到。波音787是美國的，但日本人認為這是日本國產的。為什麼這麼講？我給大家報兩個數據。第一，這個飛機的機體不是用鋁合金，而是用碳纖維。這個翅膀像鯊魚翅膀一樣，是弧形的，鋁合金是做不出弧形的，只有碳纖維能做出弧形。碳纖維還有一個特點，它的室內溫度比鋁合金的室內溫度降低30%。同時，它的重量比鋁合金的重量減少30%，意味著灌同樣的油，它可以多飛30%的路程。它的機頭是富士重工造的，它的電子系統是松下重工提供的。日本人認為這架飛機就是日本國產的飛機，這就是日本的航空工業。

三、日本如何扶植中小企業

上午在進行圓桌會議的時候，我就講到一點，我們中國的製造業如何做精益化、數字化、智能化。其實我們的政府和努力很努力。我昨天去參觀福萊德以後，我覺得中國可以把企業管好。但是，我們中國面臨著很多問題。要做到精細化，需要把智能化、數字化趕上去，要解決這三大問題。

第一大問題，政府是幹什麼的。中國政府要給製造業創造一個很好的舒適的通暢的行商環境。你鼓勵企業去搞數字化、智能化。我買機器人的錢哪裡來的？沒錢。為什麼沒錢？我納的稅太高了。你能不能把稅給我減一點？政府應該去做這件事情。日本的法人稅已經從30%減到了23%，中小企業的法人稅已經從25%減到了15%。我們中國政府能不能努力一下呢？餘地有吧？絕對有的。

第二，資本。一家企業發展需要資本，資本來自什麼地方？第一，自身的資本。第二，銀行的資本。第三，社會資本，也就是基金資本。中國製造業現在依賴的資本，最大的不是自有資本，而不是銀行資本，而是社會資本。我們這裡在座的有投資公司的總裁。大部分眼睛盯著，投下去以後，哪個企業能上市，我能獲得最大的利益。投資基金是一把雙刃劍，它能夠助推企業在初期飛速的發展。但是，它也是上吊的繩子。為什麼？因為大家知道，所有的投資基金，跟企業有對賭協議，5年或者8年，你做不到就死掉了。你上市以後，過了若干年，它把資金利潤抽逃，你怎麼辦？就像火箭發射上去以後，還沒進入軌道，推動力沒了。

日本怎麼做？大家看這幾點。日本企業幾乎都是自有資金，為什麼日本企業有這麼多錢？我舉個最大的例子，京瓷公司，稻盛和夫先生就說了一句話，他說京瓷公司7年不賺錢，公司不會垮。什麼意思？他的公司可以養活7年，它的員工是5萬人。豐田公司也是這樣。日本所有的大公司，包括小公司，不缺錢，為什麼不缺錢？它有利潤就儲存管，它只關注本行，不盲目投資。它把許多利潤存下來以後，企業講究的是安全駕駛。不管遇到多大的風浪，什麼金融危機、泡沫經濟崩潰，企業都可以支撐3年、4年、5年。我可以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慢慢的實行轉型，慢慢的提升自己的產業。

日本銀行調查中小企業，問他們要不要銀行貸款。70%的中企業告訴銀行一句話，我們不要你的貸款。日本的商業貸款的利率是1.2%。大家可以想像，只有1.2%。所以，大家可以想像日本企業這幾年不是走下坡路，而是走上坡路，而且是默默的往前走。

所以，我建議明年組織大家到日本去考察，考它的行商模式、製造業的創新能力，還有政府和企業之間如何互動、政策如何制定、如何指導市場。這些都應該好好學習，不單單是精益化管理的問題。

我覺得日本的發展模式，這種沉穩、恆久、永恆的發展模式應該成為中國參考的範本。因為東方的文化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