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兒頓住腳步,扭頭回望。左側一個大牛棚里關著約二十個叫花子。一個獐腦鼠目的傢伙正抓著鐵柵欄向她求救。此人有點面熟,好像見過還不止一次,但濕兒卻記不得他到底是誰了。
那人見濕兒轉頭看他,卻沒認出他來,急道:「我是張潤土啊!跟你一起在錦繡宮鑽過床下的那位。」
一經張潤土提醒,濕兒隨即想起。當日自己中毒被困在錦繡宮中,為了躲避正色和尚和北二俗,的確跟這人一起鑽過床底。不單如此,後來自己女扮男裝回丐幫總舵之時,在路上跟他巧遇,又被他的仇家——一個賣豆腐的女人拽下馬來,把自己的右臂摔得骨折了。在丐幫總舵的大門口,又是他,說自己胸小。自己一生氣,便讓高岸谷掌他的嘴。沒想到高岸谷掌嘴之後又將他投入大牢中,一直關了這麼久。自己早都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濕兒雖然霸道任性,但並不是記仇的人,生氣過後就一切釋然。如果張潤土單說自己是張潤土,濕兒定會念及他罪行不重,優雅地揮一揮小手,便讓阮中華和魏大慶將他釋放。但他嘴賤,偏偏提到在錦繡宮鑽床底之事。錦繡宮是何等骯髒之處?鑽床底又是多麼丟臉之事?濕兒是非常愛面子的人。在阮中華和魏大慶的面前,甚至當著這麼多囚犯的面,濕兒如何丟得起這個臉?濕兒臉色一沉,就要一掌拍死他。掌到中途,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東方大俠豈是隨手殺人的惡魔?懲戒他一下得了。濕兒將掌變拳,伸出右手拇指和小指,凌空朝張潤土腮幫子點去。
「啵」的一聲,張潤土只覺右腮一麻,隨即口中冒出酸水來,瞬間酸不可擋,儼若整個口腔泡在山西陳醋之中。
濕兒雙臂環抱胸前,冷傲地欣賞著張潤土痛苦的表情。她現在倒不急著去找華克之了。華克之已是瓮中之鱉,逃不掉的。且先把張潤土這張臭嘴整改好了再說。此人竟然三番五次出言傷我,大有屢教不改之勢。
張潤土渾身不痛,但嘴裡的酸味卻比挨打吃痛更難受。「吸……啊,好酸!吸……吸……啊,好酸!好酸!吸……吸……」他不斷地吸口水,想把酸水吸干,但無論他怎麼吸,酸水仍是源源不斷地冒將出來。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濕兒略覺滿意。右手做了個蘭花指勢,食指和小指朝張潤土右腮點去。又是「啵」的一聲,張潤土口中的酸水漸漸止住。他正要言謝,突覺口中辛辣無比,好像自己正在空口嚼干辣椒。俄頃,連胃裡也變得火辣辣的。片刻間便辣得眼淚也流了出來。「吸……好辣!吸……好辣!」這次吸的跟剛才不一樣,口中根本沒有口水,吸的都是空氣。他不停地吸,辣味卻越來越濃。
濕兒仍然是一臉欣然自得的樣子,抱臂欣賞著張潤土痛苦的表情。阮中華和魏大慶遠遠地站著看熱鬧,想笑,卻又不敢。他們悟不出東方姑娘用的是何種功夫,將獄中之人懲治得如此痛苦萬狀。二人心中均不免生出恐懼之感。如果自己被她點了這麼兩指,那還不被折磨死?他二人分別是執法長老上官隱和吳官歪的弟子,已經聽師父提到過這位蠻橫不講理的東方姑娘。今日一見,方覺師父所言非虛,甚至比師父口中的惡魔又厲害十倍。
看著張潤土被辣得用頭撞牆,濕兒右手食中兩指向前相貼,無名指和小指向後相貼,飛身而起,再朝張潤土右腮點去。接著大拇指斜向下划,封了張潤土的啞穴。張潤土剛止住的眼淚瞬間又流了出來,痛苦地扭動身軀。片刻之後,已經整個人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周圍的囚犯們無不相顧失色,和張潤土同牛棚的囚犯們都嚇得擠到角落裡,縮成一團。
濕兒一口惡氣得出,心滿意足。小手輕拂,解了張潤土的穴道。
良久,張潤土終於扶著鐵柵欄站起身來,有氣無力地問道:「大俠,好俊的功夫。這是什麼招式?」濕兒心內得意,臉上卻毫無喜色,冷冷地道:「吃了本大俠這招,你什麼感覺?」張潤土帶著哭腔道:「苦!好苦!好像滿嘴的膽汁。」「那你怎麼不叫出來呢?」「你點了小的的啞穴,叫不出來。」「那就對了。本大俠這一招便叫做『有苦難言』。前面兩招分別叫『酸不溜秋』和『半死辣活』。剛才這三招,便是本大俠的『五味指』神功。」
濕兒剛才所用的,正是前兩天在龍宿寨閉關創出的五味指神功。閉關第二日半夜,濕兒饞得慌,總想出洞去找點吃的。她心內的思想鬥爭不可謂不激烈,既想堅持閉關,又想下山尋吃的。她雙手托腮,最後竟然無意中發現,按摩腮部某兩處,便產生麻麻的感覺。她繼續在腮邊搜尋,又找到了控制辣味的穴道。雙手同時按摩麻和辣的穴道,口中便赫然生出麻辣味來,一舉解了自己的饞。濕兒一時興起,繼續鑽研摸索,用了整個下半夜,將管控酸甜苦辣鹹的穴道都找齊了,再佐以詭異的指法,便創出這套懲治人的五味指神功。
人體的絕大多數穴道都分佈在經絡上,而控制酸甜苦辣咸五味的穴道卻是個例外,它們都分佈在兩腮。控制某一味道的穴道又常有兩到三處,尤其是其中的鹹味,更需五指同時點擊左腮的五處。因此,如此悠久的武學發展史上從未有人發現管控這五味的穴道。而真正要在這些穴道上生出五味的感覺來,還需特別的點穴手法。創這五味指的難度,可想而知。也虧了濕兒吃貨的堅持不懈精神,才終於填補了武學史上的空白。雖然這套指法並非殺人之用,但這分明是一個資深吃貨對武學的巨大貢獻。她出關遇到的第一個討厭之人便是張潤土,因此,張潤土也有幸成為體驗濕兒五味指神功的第一人。
「可是,從頭到尾,只有酸、辣和苦三味,如何稱得上是『五味指』?」「好說!」濕兒心想,你這嘴真是夠賤的。你想五味都嘗全,本大俠成全你就是。再次飛身而起,右手五指伸出,成爪狀朝張潤土左腮啄去。瞬間,張潤土覺得似乎有人放了一塊鹽巴在自己嘴裡,鹹得發苦。他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趕緊跪倒在地,求饒道:「小的失言,求大俠饒命。」
濕兒卻並不立即解開他的穴道,非要看他痛苦掙扎幾下不可。直到自己滿意了,方才出手解開他的穴道。「這一招叫『咸不啦嘰』。還有甜味,也給你一併嘗了吧。」說罷,右手一抬,便要點出。
「啊,不要,不要。求大俠饒命。」張潤土連連搖手,口中一疊聲地求饒不止。
「不然,你豈不是又要問,『只有酸辣苦咸四味,如何能稱之為五味指?』」
「不、不,大俠用的正是五味指神功。小的再也不敢質疑了。」
「你覺得本大俠的五味指如何?」
「大俠的五味指是天下最厲害的武功!別的武功,不論多厲害,都只能傷及皮膚和軀體。大俠的五味指,卻能觸及靈魂,讓人靈魂出竅。小的佩服得五體投地!」
濕兒見他服軟,心中的氣便消了,吩咐阮中華和魏大慶道:「掌嘴五十,然後放了他。」說罷,繼續朝深處走去。一直走到盡頭,也沒看到後院的入口。濕兒返身回來,問阮中華和魏大慶道:「後院在哪裡?」阮中華道:「回東方姑娘,前院和後院互不相通。後院的入口在涼水井處。」
魏家山的北麓山勢陡峭,半山腰卻有一個平台,平台之上有一口水井,井水四季冰涼,古人稱之為「涼水井」。井周圍是一片竹林,竹子蔥蔥鬱郁,大有遮天蔽日之勢。涼水井加上這些竹子,使整個山坡都涼氣襲人。炎熱的夏季,此地正是避暑的好去處。只是在如此陡峭的山坡上,行走已是萬分艱難,哪有人冒著生命危險去避暑?
濕兒在樹頂縱躍前行,哪裡涼快就往哪裡走,無需問路,只片刻功夫,已到了竹林。竹林的正中便是涼水井處。濕兒無暇他顧,徑直朝竹林深處行去。竹林盡頭的山壁上隱約可見一個入口。濕兒心內大喜,這大概就是後院的入口了吧?華克之和十三妹兩個大壞蛋,東方大俠來也,你們就等死吧!
濕兒剛靠近洞口,忽地從洞周圍竄出四個人來,將她圍在核心。也不知這幾人是從哪裡鑽出來的。看他們的身法,赫然便是高手中的高手,比丐幫那幾位長老都要強,幾與華克之的功夫相若。他們的打扮也很特別,在丐幫總舵範圍內,卻沒有穿破破爛爛的衣服,都是一身乾淨整潔的青衫。四人都是四十來歲,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氣質頗佳。他們手中各持了一件樂器。與濕兒打對之人執鍾;左側之人執磬;右側之人懷抱古琴;身後之人握著一支長笛。濕兒在丐幫總舵混跡這麼久,卻是第一次見到這幾個人。她也從未聽說過丐幫中除華克之外還有比幾大長老武功更高之人。丐幫中何時有這些高手?
執鍾之人喝問道:「來者何人?有何貴幹?」
濕兒知道,如果亮出自己的身份,這些人肯定就會恭恭敬敬地請她進去。但,那豈不是又沾了堂兄的光?我堂堂天下無敵的東方大俠,還要依靠別人,豈不可笑?濕兒嬌喝一聲道:「閃開。」
那人道:「姑娘要是贏了我們四人,我們自然會閃開。」
濕兒知道,這四人可比西海六龍強得多。四人一起圍攻的話,自己殊無勝算,恐怕輸的可能性更大。但她託大慣了,隨口便道:「好。你們就一起上吧!」
那人道:「看來這位女俠定然天下無敵。小可斗膽請教幾招。」「好。本大俠今天有空,就指點你幾招。出招吧!」「請女俠先出招。」「快點,休得羅嗦。」「請女俠先出招。」
濕兒秀眉一蹙,她最討厭這種羅哩羅嗦之人。她更不搭話,身子一蹲,雙手虛晃,「嗨」地一聲嬌喝,突然迅速一掌擊出,正是跟上官隱學來的少林達摩堂看家絕招「達摩參禪」。這是少林和尚欺負內力弱小對手的霸道招式。濕兒從小就霸道慣了,這一招甚合她之心意。自從她上次用這一招在香滿坡欺負過華克之之後,便覺得這招非常好用。此時她體內又多了焦山口的兩股真氣,內力又大大提高了不少,當世已罕有出其右者。這一招便成為濕兒速勝的必殺技。只不過,因對手是她堂兄的手下,她無意傷人,這一掌便只用了五成功力。
執鍾之人見濕兒掌勢如此兇猛,是他生平所僅見,趕緊揮掌來迎。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人的身子被震得向後飛去,跌倒在洞門處。餘下三人見狀,趕緊護在他身前。手執長笛之人,迅速吹出一聲長嘯。嘯聲尖銳激越,遠遠傳了出去。嘯聲尚未停歇,又已從洞周圍飛出四人來。原來,他是在招幫手!新來的四人也各執一件樂器,分別拿著笙、陶塤、皮鼓和柷。看身手,跟先前四人差不多少。這八件樂器合在一起,正好是八音。
濕兒心中一凜,如若八人圍攻,自己非慘敗不可。她心念電轉,看來只有用筷子神功對付這八個人了。右手往肩后一摸,卻是空空如野。濕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我的筷子呢?關鍵時刻,這傻逼作者居然把姐兒的筷子寫得不見了!她略一思忖,才記起筷子被華克之和十三妹拿走了。而前段時間自己功力尚未恢復,也無心打鑄新的筷子。這可如何是好?還是亮出自己的身份,不跟他們過招嗎?不,我絕不依靠堂兄那個大壞蛋!
便在此時,受傷那人已自個兒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雖然嘴角帶血,但似乎受傷並不嚴重。濕兒中毒之前的內力就已勝過華克之,被焦山口注入兩股真氣后,內力更是爆漲了不少。此人硬擋了自己一掌,卻無大礙,確是難得的高手。只怕他即便比華克之差點,恐怕也差不多少。那人推開攔在身前的七人,走上前來道:「原來女俠是少林寺弟子,失敬失敬。不過,你比起那些少林和尚來,可厲害得多!」
濕兒強作鎮定,冷冷一笑道:「誰是少林弟子?本大俠不用少林拳,照樣贏你們。你們還有多少人,一起出來吧。」
受傷那人道:「我們就八個人。女俠雖然武功天下無敵,恐怕要贏我們八兄弟也沒那麼容易。」
「是么?本大俠倒要試試看。」濕兒明知不敵八人合圍,但她的小嘴從來都不軟,依然硬著頭皮胡吹大氣。
「得罪!」受傷之人再不託大客氣,雙掌一勾一吐,一掌緩緩拍出,卻是朝著懷抱古琴之人拍去。這一掌雖然呼呼有聲,但比他受傷前跟濕兒硬拼那一掌弱了不少。只見後者將古琴往空中一拋,右手兜個圈子,像接一個有形物一樣,將前者的掌力攏在雙手間。接著雙手分開,掌力吐出,朝濕兒襲來,再接著雙手回收,恰巧接住落下的古琴。
這第二道掌力比受傷之人發出的掌力竟然強了數倍。濕兒一愕,不知對方玩的什麼鬼把戲,趕緊運足十成功力迎著對方的掌風拍出一掌。發掌二人同時被震得後退兩步,濕兒雖然原地未動,心下卻是大駭。那人受傷后發出的掌力經一人之手后,竟然幾與自己內力持平,濕兒焉能不驚?如若八人都這般傳力增力,自己只怕要被打成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