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木根道:「丐幫高岸谷和祖玄律兩位長老率領上千丐幫弟子將立山寨圍得水泄不通。金城山的周掌門帶著門下弟子們來替立山聖母助威。奈何丐幫人多勢眾,立山寨和金城山的人還是抵擋不住。立山聖母拚命送我們幾人突圍,」劉木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奔涌而出,哭著說道:「聖母她……她和周掌門以及他們門下的弟子們都被丐幫抓走了。」
濕兒只覺眼前發黑,差點便要昏過去。
張道士見濕兒突然間臉色蒼白,忙趨前問道:「小兄弟,你沒事吧?」
濕兒振作起精神,搖了搖頭。
張道士緊握拳頭道:「貧道相信聖母。你們看,這位小兄弟一聽說聖母有難,也突然間變得很傷感。一定是丐幫太壞了!把你們治好后,貧道和你們一起去救聖母!」
劉木根哭著道:「只怕我們還沒去,他們就已經追上門來了!」
張道士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
劉木根嘆道:「他們已經來了。我等不敢連累道長。就此別過,請道長多多保重!」說罷,便要抬起傷員衝出門去。
張道士忙道:「你們也太小瞧我……」他的話尚未講完,門已被踹開。呼啦一下衝進二三十個丐幫弟子,將劉木根六人、濕兒以及張道士師徒團團圍住。最前面的七個一袋弟子正是柴一根、米一斤、油一壺、鹽一包、醬一桶、醋一瓶和茶一杯七兄弟。這七人怎麼不在魏家山上駐守,卻跑出來抓人?他們又怎麼會由六袋弟子變成了一袋弟子?濕兒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人群閃開,一個九袋弟子大步走進來,威風凜凜,正是獨眼的李開腹。看來他是這一夥丐幫弟子的首領。李開腹單目掃了一圈,喝道:「拿下,反抗的直接處死!」
丐幫弟子聽命便要上前捉人。張道士突然跨步上前,攔在眾人面前,大喝道:「且慢!」
李開腹略微一怔。他倒沒想到還有人如此不識時務,要以死相抗。他掃了張道士一眼,輕蔑地道:「怎麼,想造反?」
張道士凜然道:「你們真是欺人太甚!要想傷害貧道的病人,爾等先過了貧道這關再說!」
李開腹一揮手,茶一杯七兄弟湧上前來,便要動手。李開腹自己卻退到了屋外,似乎並不將張道士放在眼裡。
濕兒惦念立山聖母的安危,那關係到她療毒以及神功的恢復,自然沒有耐心看這幾人打架。當即大喝一聲道:「住手!」
茶一杯等人哪將她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男子」放在眼裡?根本沒人睬她,七人同時向張道士衝去。
濕兒盛怒之下,左手一拍桌子,高聲斷喝道:「茶一杯,我讓你們住手!聽到沒有?」
茶一杯一愣,這個青年男子居然認識自己!可我怎麼不識得他呢?茶一杯的六位弟兄也同時一愣,都立即停下腳步。張道士也回頭望著濕兒,心中嘀咕,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小夥子脾氣還挺大。茶一杯道:「你是何人?怎麼會認識我?」
濕兒不答,左手一指門外道:「讓李開腹進來見我。」
嗬,好大的口氣!茶一杯更是吃驚不已。他心想,李開腹是丐幫九袋弟子中的老大,在丐幫中僅列於幫主和長老之後。這個年輕人竟敢直呼其名,而且是讓李開腹來見他,都不是說他想見李開腹。茶一杯上下打量了濕兒一番,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來。但濕兒驕橫跋扈的氣勢與生俱來,渾然天成,不容得他不膽寒。茶一杯躊躇片刻,對其餘六兄弟道:「你們看著他,我去請示李老大。」
李開腹聽了茶一杯的述說,也是吃了一驚。江湖上也都尊他一聲「李大俠」,這小子卻直呼他的名字。什麼人如此大膽?李開腹從門外就直勾勾地盯著濕兒,緩步走了進來道:「恕我眼拙,尊駕是哪一位?」
濕兒見李開腹來到面前,便回複本來的聲音,淡淡地道:「我是驕陽的姑姑。」
李開腹一凜,「啊」了一聲,趕緊躬身行禮道:「原來是東方姑娘。不紅正派人四處尋你。」大約一年前,李開腹曾奉命上魏家山為濕兒傳授武功。只是他反被濕兒打敗,未授藝便受辱下山,那恐怕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恥辱。他如何不記得濕兒的聲音?
濕兒吩咐道:「你放過張道士和那幾個暴民,護送我回山。」李開腹面有難色,道:「這幾個暴民阻擾拆遷,山上嚴令捉拿歸案。」
濕兒當然明白,山上便是魏家山上,是堂兄東方不紅的命令。而且拆遷也是她旭日山莊的事,反對拆遷便是反對旭日山莊。但她就喜歡跟堂兄抬扛,她堂兄要捉的,她偏要放,當即變臉道:「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這……」李開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丐幫的大事,自然得聽東方不紅的。可是眼下這個小姑娘卻是東方不紅的堂妹。東方不紅聽說堂妹中毒落難,命令丐幫弟子們四處尋找,自是十分重視他這個堂妹。堂兄的命令和堂妹的不一樣,這可如何是好?李開腹沉吟片刻道:「我們將他們捉拿回總舵后,再由東方姑娘發落。不知東方姑娘意下如何?」
濕兒道:「我不是讓你放了他們么?」李開腹沉吟不決。濕兒不耐煩了,耍起大小姐脾氣來,怒道:「那我不回去了!」李開腹心想,這可不行。東方不紅一直擔心他堂妹的安危,自己把她接回去,是奇功一件。這小姑娘要是賭氣不回去,可比放過這幾個欽犯嚴重得多。忙道:「我放,放!請姑娘跟我們回山吧!」
濕兒站起身來,徑直往外走去。快要出門之時,柳眉倒豎,威嚴地瞪了張道士一眼。似乎是說,剛才本姑娘跟你開玩笑,你竟然還不識抬舉。張道士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東方姑娘走好!」
濕兒哼了一聲,心說:「今天本姑娘就饒了你,好歹你也替我治了傷。要是你這牛鼻子下次還敢不識抬舉,不收拾你才怪。」正要轉身出門而去,張道士突然叫道:「東方姑娘請留步!」濕兒回頭望著張道士,等他說話。張道士一拱手道:「貧道給東方姑娘治好了傷,東方姑娘尚未付賬呢。」濕兒一揮手道:「賞他十兩銀子。」張道士道:「使不得!本店接骨一律只收三錢銀子。」濕兒不理他,出門而去。
濕兒跨上白馬,乘夜朝丐幫總舵飛奔。心中只願立山聖母一切安好!
濕兒的白馬太快,李開腹等人都騎的是普通馬匹,更多的叫花子沒有馬騎,他們哪裡追得上?李開腹擔心濕兒被暴民劫持,央求濕兒慢下來,跟著大家一起走。
濕兒自然也害怕落入壞人手中。她全身真氣不能運轉不說,右臂又剛剛骨折,便是一個普通的暴民,也可將她放倒。她略一沉吟,喚過茶一杯道:「你騎我的馬,趕緊回總舵去,將立山聖母等人放了,好生招待。」
茶一杯應了一聲,聲音竟有些哽咽。濕兒奇道:「你怎麼了?」茶一杯不答,反而抽泣起來。其他六兄弟也跟著痛哭起來。濕兒莫名其妙,厲聲喝問道:「哭什麼?」李開腹趕緊替他們答道:「去年中秋前幾天,東方姑娘假扮公子的模樣偷跑下魏家山後,不紅震怒,將茶一杯七兄弟抓起來,欲開刀問斬。得知東方姑娘平安無事後,才將他們放出來。只是因為這幾人罪行嚴重,沒有資格再留在魏家山上,他們七人被一捋到底,逐下山來。」
濕兒倒沒想到,自己偷跑下魏家山給這幾人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這幾人立了無數功勞,方才被拔擢為六袋弟子。在山上待幾年後,便有機會去分舵擔任大員,經過地方歷練數年,簡歷完整后,再重回總舵便會身居高位,搞不好還是長老人選。僅僅因為這幾人的一個疏忽,讓自己私自下了山,便斷送了他們的大好前程,哪有不痛哭流涕的道理?濕兒沉吟片刻,道:「你們好好表現,將來不會虧待你們的。」這次,她倒是深思熟慮后才這麼說的。不像當日,也不跟華克之和魯豬腳商量,便把洪躍進拉下分舵舵主的位置,再將自己徒孫放上去。
茶一杯七兄弟趕緊謝過濕兒。茶一杯便領命先行。白馬見一個陌生人要爬上自己的脊背,竟然舉腿就踢。茶一杯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濕兒一樂,輕拍白馬,對它耳語一番。白馬竟似聽懂了主人的意思,馴服地讓茶一杯上了馬。濕兒又吩咐茶一杯道:「這是匹寶馬良駒,不可動粗。」
茶一杯飛馬前行,生怕誤了濕兒的大事。白馬腳力甚健,也彷彿知道主人心急,四蹄翻飛之下,子時初便已來到了羅家嘴,那正是總舵關押犯人的地方。茶一杯不敢歇息,下馬後徑直奔丐幫關押犯人的大牢而去。
此時大牢內仍然燈火通明。
「啪!……」茶一杯剛到門口之時,寧靜的夜空中便傳來一聲清脆的皮鞭響。茶一杯頭皮一緊,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那自是獄卒在拷打犯人。只是這聲音太響,似乎揮鞭者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年他們七兄弟便曾被關在這裡,也吃過鞭子的苦頭。當時他們七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每一鞭下來,七人都會痛苦慘叫。奇怪的是,今天卻沒有聽到犯人的呻吟,可見犯人的堅強不屈。
「啪!啪!」茶一杯剛走兩步,又傳來兩聲皮鞭響。一聲更比一聲響。茶一杯趕緊大喝一聲道:「住手!」以他一袋弟子的身份,自然沒有怒喝的道理。但此時他狐假虎威,這一聲喊也猶如晴天霹靂,皮鞭聲頓時停住了。
從牢內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道:「何人大叫?」
茶一杯忙答道:「弟子茶一杯見過高長老。山上有令,請住手。」
「你不是已被逐下山了么?還有什麼資格傳山上的命令?」
幾句話間,茶一杯已進入牢內。眼神所及之處,站著一排五花大綁的人,約莫二十來個,男女各半。正中的便是立山聖母和周雲才掌門。兩人早已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只是那份不屈服的氣勢依舊。這些人周圍站了十來個丐幫弟子,光著上身,手執皮鞭,虎視眈眈。大牢的中間坐著兩人,一個白鬍子老頭兒和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正是丐幫排行第二和第三的長老高岸谷和祖玄律。
茶一杯不及細看,趕緊湊到高岸谷的耳邊悄聲道:「東方姑娘馬上就回來了,讓高長老好生款待立山聖母等人。」
高岸谷吃了一驚,眉頭一皺,右手一揮,示意執行鞭刑的人退下。隨即,他將茶一杯拉到屋外,悄聲問道:「夏娘娘要嚴懲立山聖母等人,東方姑娘卻要禮待他們。這,山上到底寵誰啊?」夏娘娘自然是夏芸兒。上次東方驕陽被立山聖母捉住,她去踢寨救人,結果反被暴民們趕下山來。此次立山聖母因為包庇暴民,被丐幫擒獲,她便吩咐高岸谷和祖玄律好生「伺候」他們,一雪前恥。
祖玄律也悄無聲息地跟了出來,眼神望著遠方,卻側耳靜聽高岸谷和茶一杯的對話。
茶一杯道:「據弟子當初在山上所見,似乎東方姑娘的份量更重一點。」
「你確定?」
「我感覺是這樣。」
「那可如何是好?」高岸谷陷入了沉思。夏芸兒是東方不紅的枕邊人,濕兒則是他的堂妹。堂妹如何及得上枕邊人?便又追問一句道:「你確定?」
茶一杯道:「弟子不能確定。不過,東方姑娘要靠立山聖母療毒,茲事體大。夏娘娘不過是要出一口惡氣罷了。要是惹惱了立山聖母,將來不願替東方姑娘療毒,恐怕不好辦。」
高岸谷點點頭,吩咐道:「你快去回報東方姑娘,請她放心,說高某已把立山聖母等人安頓妥貼了。」說罷,馬上轉身入內,堆起滿臉笑容,對立山聖母和周雲才掌門拱手行禮道:「二位大俠請了,剛才高某多有得罪,還請原諒。」說罷,親自替二人鬆綁。他的手下們反應也極迅速,紛紛替二人的弟子們鬆綁。片刻之間,立山聖母等人由階下囚變成了貴賓。立山聖母和周雲才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默然以對,處變不驚。二人及門下弟子們,隨後被安排到惡人谷客棧貴賓間入住。
將立山聖母等人安頓好之後,高岸谷和祖玄律帶著手下弟子們,迎出總舵大門去。
魏家山的早晨,一片金色的陽光。
山坡上,丐幫弟子們正忙著挑水澆苗。一個身材偉岸的老叫花一手扶著水桶,一手拿著瓢。瓢里的水緩緩地流到小苗上。他身邊的一個小叫化端著水,望著小苗笑。小叫花好像在說:「小苗啊小苗,你喝了魏家山的水,長吧,快長吧!」
山坡下的總舵門口,道路兩邊排著上百位叫花子,正焦急地翹首企盼著一位重要人物的到來。立在門口的兩位,正是丐幫排行第二第三的長老高岸谷和祖玄律。這二人自從昨晚得知濕兒即將回到總舵的消息后,便一直在總舵門口守候。只是一直等到天明,都不見濕兒和李開腹等人的身影。大家徹夜沒有休息,大多滿臉倦容。只有兩位長老畢竟內力深厚,仍然精神抖擻。
群丐正等得心急難耐之時,遠遠傳來馬蹄聲,似有大隊人馬馳來。高岸谷朗聲吩咐道:「弟兄們打起精神來!東方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