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池穴經屬足少陽膽經,系足少陽、陽維之會。被擊中后,輕則昏迷不醒,重則喪命。間不容髮之際,華克之不暇多想,一把搶過庄南強的2B鉛筆,刷刷兩下,分刺師太左右手的太淵穴。華克之出招極快,加之鉛筆足有丈長,鉛筆竟然後發而先至,玉簫師太這兩掌便總算沒有拍下去。
師太見主人華克之出手阻擾,便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縱身躍回座位中。人在空中時,朝少林眾僧哼了一聲道:「一群淫和尚。」正經和尚瞬間面紅耳赤,沉默不語。在場眾人哪裡知曉,二十多年前,正經和尚就曾敗在玉簫師太這招「引狼入室」之下。
玉簫師太剛剛落座,她的八名女弟子也來到了客棧,其中兩人抬著一口大箱子。和她們同行的,還有立山聖母座下的柳陌青和朱菲菲。柳陌青仍是一襲綠衫,衣袂飄飄,宛如花仙子一般。玉簫師太和立山聖母都是當世聞名的女俠。多年來,二人互相欣賞,惺惺相惜,友誼不菲。立山聖母更曾以萬能解毒靈藥莫龍丹相贈。立山和峨眉兩派也因此來往密切,門下的弟子們也互相熟識。玉簫師太讓柳陌青和朱菲菲和自己同坐,自己門下只留下狸精一人,其餘弟子們則另外坐了一桌。
此時雖離開標時間尚早,但已來了不少江湖豪傑。華克之團團一揖,朗聲說道:「尊敬的正經大師、玉簫師太以及各位英雄,歡迎大家光臨敝幫。這次承蒙大家積極投標參與新丐幫的建設,華某銘記在心,沒齒難忘。」正經和尚等人道:「華幫主不必客氣。」
華克之繼續道:「今日是開標日,又逢中秋佳節,各位今日在惡人谷客棧的消費全部免單。請大家吃好喝好!」群雄掌聲雷動,紛紛叫好稱謝。華克之又道:「不過,眾所周知,敝幫乃是一個叫花子組織,屬於國家貧困幫派。因此,條件相當有限。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群雄齊聲道:「好說好說。」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道:「呵呵,投標的人不少嘛。幸會幸會!」正經和尚道:「莫不是嵩山派的忽憂真人到了?幸會幸會!」玉簫師太「哼」了一聲道:「投標資質都沒有,還來湊什麼熱鬧?」正經和尚道:「師太此言差矣!以前沒有,不等於現在也沒有。」
門簾一掀,進來一人。五十多歲,頭戴一頂髒兮兮的帽子,長著一張豬腰子臉,面帶微笑,滿臉布滿皺紋,兩道眉毛斜斜向下。華克之識得此人,果然便是嵩山派掌門人忽憂子何棄療,忙起身相迎道:「不知忽憂真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則個。」
華克之認識忽憂子之時尚未擔任幫主,只是一個普通小叫花。忽憂子自然不識得他,但看架勢和派頭,便猜知定是丐幫年輕的幫主華克之無疑,拱手回禮道:「華幫主不必客氣。」
華克之見忽憂子身後沒人,不禁奇道:「真人怎地獨自一人前來?莫非忽喜真人另有要事?」忽喜子是忽憂子的師弟,二人一貫同來同往。「忽喜忽憂」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
忽憂子何棄療呵呵一笑,道:「投標不在人多,這不是為了給咱嵩山派節省一點開銷么。不像有些幫派,」他把眼睛往峨眉派斜了斜,接著說道:「借著投標的機會搞一次公費旅遊,把幫派的銀子渾然不當回事!」他又斜眼瞅著那個大箱子道:「這是送禮么?希望大家公平競爭,莫要搞壞了投標的江湖規矩。」
玉簫師太埋頭品嘗著川北涼粉,把忽憂子的話當作射馬耳之東風。
忽憂子見玉簫師太不作聲,便轉頭過去,面對著師太說道:「萬丈高樓平地起。師太憑什麼說我嵩山派無資質?」
玉簫師太仍舊不搭理忽憂子,卻轉頭對令狐狸精道:「你附耳過來!」狸精趕緊把耳朵貼近師父的櫻桃小嘴。玉簫師太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
狸精立即離座攔住忽憂子的去路,拱手道:「峨眉派掌門玉簫師太門下弟子令狐狸精拜見忽憂真人。久聞真人的嵩山劍法爐火純青,威力無邊。今日機會難得,晚輩向真人討教幾招,請不吝賜教。」
除了華克之剛嘗過狸精馭男九劍的厲害之外,在場眾人莫不驚訝萬分。一個妙齡女子竟敢向一個武林大宗師挑戰?!大家紛紛止住吃喝,回頭觀望。都要看一看忽憂子幾招之內方能制住這個小美女,也要瞧一瞧嵩山劍法如何之精妙。
據說,嵩山劍法共十七路,分內八路和外九路。當年五嶽劍派與魔教十長老兩度會戰華山,五嶽劍派的好手死傷殆盡,五派劍法的許多驚世絕招也隨之消逝。但嵩山派前掌門左冷禪會集本派殘存的耆老,將各人所記得的劍招不論粗精,盡數錄了下來,匯成一部劍譜。其後,他去蕪存菁,將本派劍法中種種不夠狠辣的招數,不夠堂皇的姿勢,一一修改,使得本派的十七路劍招完美無缺,更勝往昔。因此,自左冷禪以降,嵩山劍法已是五嶽劍法中最強之劍法。作為嵩山派掌門,忽憂子自然對這套劍法爛熟於心。他也仗著這套劍法名動江湖。
忽憂子精於察言觀色,一看玉簫師太跟令狐狸精竊竊私語,便知沒什麼好事。但晚輩向自己「討教」,自己總不能高掛免戰牌吧?那樣未免有失身份。總而言之,大庭廣眾之下跟晚輩過招,既要讓著晚輩,又絕對不能輸,最有面子的打法就是露幾手高招,讓晚輩知難而退。忽憂子何棄療呵呵一笑道:「一看小侄女這架勢,便知你的武功修為頗高。你可得讓著我這糟老頭子!」
「真人過獎了。晚輩才疏學淺,武功低微,還請前輩多多指點!晚輩就不客氣了,得罪!」說罷,狸精朝忽憂子一眨眼睛,緩緩遞出長劍。忽憂子本欲先讓她三招,所以長劍尚未拔出。突然被她一個眼神襲來,驚覺自己的目光被鎖住了一般,不能他移。倏忽間狸精長劍已刺中他的右手,一陣劇痛讓他猛然驚醒,趕緊撤身後退。
庄南強見忽憂子站在原地未動,而狸精卻只刺中他右手,不由得罵道:「蠢貨,為什麼出劍不快一點,也太笨了吧!」
其實,狸精這招「秋波暗送」用得恰到好處。只因忽憂子不太近女色,因而便沒有完全得手。庄南強又如何懂得馭男九劍的訣竅?玉簫師太輕輕一揚手,一隻小酒杯已朝庄南強飛去。庄南強忙舉手來擋,奈何酒杯來勢太猛,酒杯打在胳膊上,胳膊再撞在臉上,庄南強頓感臉和胳膊都是一陣劇痛。他朝玉簫師太看了看,敢怒卻不敢言。
狸精見一劍沒有刺中要害,便趨前又補一劍。這一劍卻是峨眉劍法中的招式。忽憂子慌亂中左手拔出長劍,用劍一架,差點將狸精的長劍打飛。狸精趕緊調整招式,採取避實就虛的策略,將一套峨眉劍法施展出來。
如果忽憂子右手握劍跟狸精打,狸精自是擋不了幾劍。忽憂子剛才一個疏忽,被狸精刺中了右手。偏生他並未練過左手使劍,用左手出招自然慢了許多,而且出招方位也都遠離對方要害之處。就這樣,一個劍術精深、內力深厚的頂尖高手,竟然被一個武學末進打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好在忽憂子輕功造詣非凡,抵擋不了的招數全靠靈活步法躲避。數招之後,便只見忽憂子在大廳上下飛奔,狸精像尾巴一樣緊隨其後。這真是千古未見之奇觀。圍觀者中一些好事之人早已鼓起掌來,還有的大笑,也有吹口哨的。
時間一久,內力深厚的優勢便顯現無遺。狸精跑得嬌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與忽憂子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玉簫師太心下著急,嬌喝道:「馭男九劍!」
狸精一聽到師父的呵斥,當即停步不前。忽憂子第一次聽說「馭男九劍」四字,不明就裡,便也停下來注視著狸精。這一注視便著了狸精的道兒。只見狸精微微一笑,連連拋了兩個媚眼。忽憂子一恍惚,心神蕩漾,便要張臂來抱。狸精隨即一劍緩緩遞出,直指忽憂子心窩。
正經和正色二僧都是吃過馭男九劍虧的男人。他們一看忽憂子要糟,四掌齊齊隔空推出,把忽憂子硬生生地推離了狸精的長劍,直向後飛出丈余。落地時忽憂子卻沒有站住,仰面摔倒在地。原來,玉簫師太早已料到正經和尚等人的心思,在二僧出掌之前,已用彈指神通射出一粒花生米,點了忽憂子的穴道。玉簫師太隨即又搶身而出。眾人只見眼前黃影一晃,待到看清時,才發現師太已用玉簫制住了忽憂子。
正經正色等和尚大驚,趕緊飛身來救。玉簫師太喝道:「都給我坐好別動,否則……」手中玉簫往前遞了半寸,作勢要向忽憂子的百會穴刺去。少林眾僧只得停住腳步。
正經和尚道:「阿彌陀佛。師太,不要傷了和氣。買賣不成仁義在。」玉簫師太哼了一聲道:「買賣都被你們少林寺壟斷了,我們其他門派只剩下仁義。」
華克之奇道:「師太何出此言?大家不是公平競標的么?」玉簫師太反問道:「貧道難道說得不對?過去五年,江湖上總共有八十個工程,其中七十八個被少林寺包了。」華克之道:「那多半是因為少林寺工程質量有保障,收費低,工期短。師太切莫羨慕嫉妒恨。只要你們峨眉派各方面都提上去了,中標自然少不了你們。」玉簫師太道:「華幫主不必替他們說話。他們一直在暗地裡搞鬼,小動作不斷。」華克之正色道:「師太莫要憑空捏造,沒的污了少林的名聲。」
待華克之說完,正經和尚才心平氣和地道:「阿彌陀佛。每次招標都有專門的評標委員會,我們又如何搞鬼?」少林和尚越是裝無辜,玉簫師太心中越是怒火上涌,大聲道:「你把天下英雄都當傻子么?臭和尚再說一遍,你們到底有沒有搞鬼?」正經和尚還是不緊不慢地道:「阿彌陀佛。清者自清。敝寺絕無半點小動作,純粹是師太疑神疑鬼。」
「臭和尚說沒有搞鬼,先把你這句話給我記住,等下甭賴帳!」「帳」字尚未出口,玉簫師太突然一掌狠狠擊在忽憂子胸口。忽憂子被點了穴道尚不能動彈,真氣亦淤積在體內無法運轉,自是無法承受師太掌力之重。他頓覺胸口一陣劇痛,喉嚨甜了又甜,隨即連續噴出三口鮮血!片刻過後,他才忍痛對玉簫師太怒目道:「你這賊道姑也忒心狠手辣。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華克之又欲使2B鉛筆去阻止,玉簫師太見狀忙道:「華幫主且莫亂來,貧道無非是要他老實交代!」見華克之放下鉛筆,她又將手掌懸於半空,厲聲喝問道:「你是來替少林寺圍標的,是也不是?」大有如果忽憂子撒謊,便立即將其斃於掌下之意。忽憂子哪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當即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道:「是……是來替他們圍標的。」「陪標費幾何?」「一……一千兩。」
正經和尚呵呵一笑,道:「阿彌陀佛。真人如不這麼說,便要被師太打死。刑訊逼供之下的證詞,又豈可當真?」
華克之見忽憂子不像在撒謊,便也將信將疑起來。對師太道:「煩請師太再問詳細點。」玉簫師太應了一聲,又問忽憂子道:「哪個和尚找你談這個事兒的?何時何地?快快從實招來!」忽憂子將顫抖的手伸入懷中,緩緩摸出一張紙來,道:「這……這是契約,都在這……這張紙上。」
正經和尚等人大驚,紛紛縱身而起,欲向玉簫師太和忽憂子撲去。華克之此時已早有提防,迅疾把鉛筆往少林眾僧面前一橫,厲聲喝道:「本幫招標拒絕作假。請各位大師坐好,不得亂來!」
誰要是碰了這支鉛筆,便等於跟華克之交上了手。華克之的武功他們都清楚得很。而且,現在是在丐幫的地盤上,豈可輕舉妄動?正經和尚等人見華克之動了怒,只得齊齊停住腳步,對望一眼之後便又坐了下來。幾個和尚的臉上都難掩驚慌尷尬之色。
玉簫師太正要伸手去拿那張紙,驀見一個人影向自己撲來。忙將玉簫一擺,施出一招「雨宮琴音」,朝來人擊去。哪知來人這一撲卻是虛招,在空中陡然下滑,一伸手便已搶去忽憂子手中的紙。
華克之看得真切,早已操起身邊的椅子擲了過去。他無心傷人,椅子去勢雖急,力道卻不甚大,那人只需出手便可將椅子擋下來。然而那人卻死心要搶那張紙,硬是用身子接了這一椅子。那人被打得朝外連滾數圈,直到大廳門口方才停住。
兩個丐幫弟子快跑過去將那人扶起。眾人這才看清,正是丐幫掌缽長老之一的賈大空,而那張「契約」卻早已沒了蹤影!
華克之做夢也沒想到,本幫中竟然有人出頭替少林寺毀滅證據!驚問道:「賈長老,怎麼……怎麼是你?!」賈大空揉了揉被椅子砸傷的腰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我怕玉簫師太傷害忽憂真人,是以貿然出手相救。」
華克之知他說謊,臉色一沉,伸手道:「那張紙呢?快給我!」賈大空故做茫然狀,問道:「什麼紙?」然後又裝模作樣地問旁邊兩個小叫花道:「你們知道幫主問的什麼紙嗎?」兩個小叫花剛才面對賈大空,清清楚楚看到他把那張紙吞下肚了。此時二人卻也裝糊塗道:「弟子不知有什麼紙。」
華克之勃然大怒,一掌拍向身邊的桌子,將桌子打得稀巴爛,杯盤碎了一地。玉簫師太也是怒不可遏地道:「你們都瞎了眼么?剛才忽憂子手上那張紙哪去了?」丐幫除華克之、魯豬腳和少數一兩個弟子之外,其他人包括十三妹竟都搖頭說沒有見到。少林眾僧自然也說沒有見到。
如果說賈大空師出少林,替少林遮羞還算正常。那麼平日里對自己恭敬有加、跟少林毫無干係的弟子們此時竟然跟自己對著干,華克之就難以理解。他徹底被激怒了,指著丐幫眾弟子道:「你們竟敢公然撒謊,還拿我當幫主嗎?」群丐齊聲道:「弟子真沒看到有什麼紙,請幫主明鑒!」聲音中竟無絲毫恐懼,顯是背後有人撐腰,早已串通一氣。
華克之怒極,一把抓住靠自己最近的庄南強的領口,喝問道:「說!你到底看見那張紙沒有?」庄南強嚇得渾身篩糠,支吾道:「沒……沒……沒有。」
十三妹趕緊上前,作勢欲將華克之和庄南強分開,哭道:「有本事你找他們算賬,你欺負我哥算什麼?」華克之仍然死死抓住庄南強的領口,似乎他不說就決不罷休,朝十三妹咆哮道:「你哥睜著眼睛說瞎話,我要宰了他!」十三妹見自己根本拉不開華克之的手,便索性往旁邊一坐道:「哼,你要殺我哥,順便把我也殺了吧!」「你!」華克之怕十三妹生氣,頓了一頓,狠狠一跺腳,終於放開了庄南強。契約被毀,再追無益。為免影響接下來的開標大會,華克之便開始考慮,是否該息事寧人。
哪知正經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師太沒憑沒證污衊敝寺,還請華幫主替敝寺做主。」「你……你們……」華克之絕沒想到正經和尚會得寸進尺,反戈一擊。本就嘴拙的他,怒火攻心之下,一時竟無言以對。他轉頭望向玉簫師太,向她尋求幫助。玉簫師太冷冷地道:「別以為你們毀了合約,貧道便沒了證據,」隨即大喝一聲道:「色魔,快給貧道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