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一百八十五

車進東方飯店，神父已到，正和影倩坐著說話。

「您好！」我趕緊趨步上前問候，崔茜也接著問好。

「您好李先生！」神父站起來和我握手，「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今天我是特地來感謝你們的。您捐錢的工程進展順利，謝謝您和兩位女士的慷慨付出！」

「哦，不客氣不客氣！」我笑著用雙手接住神父伸來的手，他也馬上把另一隻手放上來，「我以為您是來檢查我有沒有認真讀《聖經》的。」

「啊？哈哈！」神父笑起來，「沒有沒有！如果您讀了《聖經》，我會很高興，如果沒有，也沒關係。不過，還是希望您有空讀一讀。」

「好的，好的。」我有點擔心這樣和神父開玩笑有點過分，還是要解釋一下，「最近比較忙，不過我還是在讀《聖經的故事》。實話說，故事還是更能吸引我。呵呵，恕我直言。」

「沒關係，感謝您的坦誠！聖經故事也很好，您也可以了解內容，謝謝您！」神父微笑著。

「我們坐下談吧。」影倩插話。

「哦，對對，請坐請坐。」我趕緊伸手示意。

「好的好的！見到李先生我也有點緊張，忘了和崔茜小姐打招呼，您好崔茜小姐！「神父轉向崔茜。

大家都笑起來，紛紛落座。我的手機響，崔茜接過卡雅從包里拿出來的手機，看看是李同利，直接遞給我。

李同利的聲音有點抖，告訴我房地產項目的工地失火了，燒死兩位老人和一個孩子。

「啊！怎麼，怎麼會出這種事。「我也吃驚不小，」現在怎麼辦？「

」我們一起去看看情況吧。「

」好，我馬上出發，咱們工地見。「

」不不！你在東方飯店我過去接。「李同利說。

」……好。「我考慮兩個人可以預先商量一下，點頭同意 ，」哦，有沒有受傷的？先送醫院。「

火大概是後半夜到凌晨之間燒起來的，這裡沒水沒電，也沒人報警。上午路過的人發現后才報告當地政府，警察消防和醫務人員趕到以後，發現已沒什麼事可做了。

李同利和我由負責搬遷的當地政府官員帶著在焦黑的廢墟前轉了半圈，我突然有些害怕，匆匆告辭讓李同利送我回到東方飯店。

影倩還在等我，從保溫箱里端出飯菜后坐在旁邊看著我吃。

」失火原因查清楚了嗎？「

」不知道，屋頂的鐵皮瓦都燒得捲起來了，現場很亂，一片焦黑，牆上的石頭有的燒裂了。那種簡單搭個屋頂的房子，連窗戶都沒有，四周用石頭壘的矮牆，就一個門，都沒跑出來。「我邊說邊比劃。

」嗯嗯，吃飯，吃完再講。「

」沒事，過點了，不是很餓。「我送進嘴裡一點米飯，」聽說是搬遷款沒同意。「

「哦，不是聽說大部分都搬走了嗎？」

「是，大部分走了。李同利說這家和另外幾家不願意搬，政府的人反覆和他們談，結果突然失火了。」我停下筷子，「我有點……害怕，為房地產開發鬧出人命，不吉利。」

「嗯，是有點……你吃菜，把蒜苔吃完。」影倩把盤子推到我面前。

「這裡面有肉絲，吃胖了怎麼辦？」我岔開話題。

「蒜苔吃完，肉絲留下。」

「真浪費！」

「健康最重要……不許用湯泡飯！」

「這又是我媽告訴你的吧？」我抓著盤子不放，「好久沒吃過菜湯了，這湯……這菜的湯都在……味道都在湯里。求你求你，好老婆！」

「下不為例！」影倩不甘心地鬆開手。

「哎，這就對了。好女人是要聽婆婆的，但也不能全聽婆婆的，得有自己的獨立思想。」

「滾！趁機占我便宜。趕緊吃，我去看看丫頭和小強。「

影倩剛到門口，崔茜和小強已經回來。三人重新坐下，又講了一遍火災的情況。小丫頭除了感覺出人命很遺憾，倒沒想那麼多。大家商量了一陣，覺得目前還處於政府準備地塊和基礎設施完備階段。我們公司還沒有介入，所以不必對這件事有反應，政府部門應該處理這件事。

放下碗筷出來，影倩留崔茜到她房間睡午覺，我只好在樓下的沙發上躺著迷糊了一個多小時。

下午是沒完沒了的會議，將近四點半才結束。我又跑到李同利那裡接著開會，等到走出會議室的屋門，外面的燈已經亮了。

「在這吃飯嗎？」李同利從後面拍拍我。

「不了，回去，吃完飯早點睡。這一下午會開得屁股疼。」我搖搖頭。

「呵呵，不留你。過幾天咱倆和監理一起吃個飯，AA制。再後面和張明遠吃個飯，我請客。」

「哎呦！慢慢來慢慢來，都是頭疼的飯局。」

「哈哈！就知道你頭疼。給我個面子，有些應酬是必需的，看在賺錢的份上，加上我的面子，好嗎？」

「行，不過時間分開幾天，讓我緩緩勁。」

「好，走吧，看把你難的！打仗困在城裡也沒這麼難吧？」

「不一樣，不一樣！」我苦笑著搖搖頭，「不過那時也曾經怕得要死。後來想想，怕有什麼用？拼就完了，不拼，死的更快更慘。」

「又不讓你打仗，還拼，拚命躲起來吧？」

「哦，對對！」我突然驚醒，自知失言，趕緊點頭，「有危險……拚命想著怎麼躲起來安全。」

「唉，子彈不長眼，那樣的環境，真是難為你了。怪不得崔茜小姐那麼喜歡你，肯定英雄救美過。」

「呵呵！我……帶著她一起躲……。」看著他讚許的目光，我有點冒汗。

「趕緊走吧。」李同利又用力拍我一下，「我也餓了，不和你聊了，走吧！」

回到東方飯店時正好要開飯。基德也在，告訴我偷電機的人確定了，一共三人，問我要不要賠償，可以去法院提告。我看看幾個女人，又想了想，搖頭說算了，告贏了他們也賠不起，按法律規定判刑關起來就行。

卡雅端出來一鍋麵疙瘩湯，蘇靜娥跟在後面端出來一筐法棍。

我看到法棍就忍不住笑了，「這是個什麼組合？法棍配麵疙瘩湯。」

「呵呵！饅頭沒蒸好。孩子們進來打岔，面沒發起來。」影倩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我立刻拿起一根法棍，「說不定能發明一種新吃法。孩子們呢？」

「吃過了，我提前下的麵條，挂面也不夠，只好這樣了。」影倩解釋。

「嗯，味道很不錯。」我蘸著麵疙瘩湯咬了一口麵包，「基德還沒吃吧？一起一起，嘗嘗，新吃法。」

「謝謝謝夫！」基德也不客氣，接過蘇靜娥遞過來的疙瘩湯就開吃。

「哎！王阿姨呢？還有約翰遜。」我突然想起來。

「走了，下午過來打個招呼就去使館了。明天中午過來吃飯，晚上再和首都的同事們一起到這聚餐。」影倩說，「約翰遜快傍晚時來了，我說你開會還沒回來，讓他等一會。後來他看見基德的車進門，就起身告辭了，說沒什麼事，過兩天再來。」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以為錯過了。」我點點頭繼續喝湯。

「哎，這麼吃能行嗎？」影倩坐到我旁邊問，眼睛盯著我的嘴。

「行啊！下次還這麼吃。」

「又胡扯！這次是我的失誤，還有下次！」影倩笑笑，向後靠在椅背上。

「食不言，寢不語。吃完再向你詳細彙報。」我低頭喝一口湯，「疙瘩湯也香得很！」

「放了好多骨頭湯，少喝點，慢一點，小心裡面的骨頭渣。」

「嗯嗯，明白！」

基德三下五除二吃完走了。小峰，蘇靜娥和卡雅也陸續吃完去忙其它事，屋裡就剩下我和兩個女人。

影倩起身到門口告訴坐在門外等著收拾桌子的兩個傭人可以走了，今天晚餐簡單，沒有多少餐具要收拾。

崔茜不說話，邊吃邊盯著電視新聞看。上面正在報道這個國家建成的第一座過街人行天橋。我也抬頭看了片刻，感覺有點太誇大了。有人行天橋當然方便許多，但也不至於拔高到總統先生親自過問和關心百姓疾苦的程度。本想和崔茜叨咕幾句，看她目不斜視，也就沒出聲，低頭繼續吃飯。

影倩吃得慢但飯量小，差不多了抬頭看看我倆，「嗯，看樣子不是很難吃。」

「你應該這樣說，」我立刻抬頭接上，「看樣子能吃。要積極，正向。」

「閉嘴，我就這麼說！」影倩掃我一眼，「說說，最近在幹什麼？」

「你不是都看到嗎？開了一下午會，屁股都坐麻了。」

「呵呵！吃完了你站著說。我是說最近有有什麼新發現……又讀了什麼書？」

「讀了幾章《國富論》，那個……亞當什麼寫的，很有名的著作。等我吃完。」我把最後一點湯倒進嘴裡，一抬胳膊才看見手裡還有一小塊麵包，趕緊接著也塞進去。

「喝口湯，看你急得！」影倩往鍋里看看，崔茜已經把自己的碗推過來。

「那個……《國富論》里提到中國。哦，亞當.斯密說中國的政府可以輕易奪走商人的財產。我就在想，他說的是清乾隆年間，康乾盛世。我在想，這些歷史上所謂的盛世，到底是個什麼？到底老百姓有沒有過得富足？是皇帝或者統治集團的盛世，還是普通人的盛世？」

「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知道那時到底是什麼樣，你慢點說。」影倩遞給我一杯茶。

「嗯，謝謝！」我挪動身體，把茶杯捧在手裡。

「哎，今天到車行，提姆給員工上課講的是什麼？」崔茜插嘴。

「哦，你不說我忘記了，今天又學到一些。他今天講的是Ackerman和slip anger……就是車的前輪的安裝角度。我原來以為四個輪*都是直的，加個軸固定在車身上就行了，沒想到還這麼多學問，又長見識了。明天抽空去首都大學的機房去查查，今天只聽到一半左右。」

「我們的網路設備也快到了吧？」影倩轉頭問崔茜。

「嗯，快了。大概不到一周，還有。」崔茜回答，然後又看著我。

「我這邊也好了，湯森公司的設備已經到貨，這兩天周紅兵師傅的基礎平台就要拆模了。」

「講著講著就跑題了。那時候那個什麼論的作者就知道中國了？」影倩說。

」沒事，閑聊嗎。這不奇怪，那時候中國在世界上……還算是強大的吧？只不過快要朽爛了。我還讀到一件事：漢武帝的時候有一個叫李陵的將領。五千步兵硬扛十萬匈奴，最後投降，漢武帝殺了他全家。我在想，這樣力竭而降，應該怎麼想？」我看看兩個女人。

「啊！那太殘忍了，為什麼……就因為他投降，就殺他家人？太兇殘了！」崔茜睜大眼睛。

「是啊是啊！」我點點頭，「我放下書的時候，突然很憤怒。那可是……秦皇漢武，中國……漢族人認為最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之一。逐匈奴於漠北；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這樣？容不下一個力戰不支而降的……將領的家人？」

「我們的文化，投降比戰敗更不能容忍……」影倩越說聲音越小，」怕別人也學他……歷史里記載的都是帝王將相……都願意說自己的好事。「

」是是。「我點頭，」為什麼不允許投降？而且是奮力戰鬥以後，實在無法再打了。二戰德國入侵法國時，我讀《隆美爾日記》看到的。英國軍隊基本上是打到最後，彈盡糧絕，所以傷亡大。其他國家的軍隊一看形勢不妙，直接就放棄抵抗了。沒聽說這些戰俘事後被自己的國家懲罰……哦，麥克阿瑟在東京灣接受日本投降的時候，還把一支簽字的筆送給站在身後的將軍，那人在東南亞被日本俘虜。這樣的人還能參加受降儀式？看來東西方文化真的不大相同。「

「這兩個人可是差著很多年呢！」影倩插話，「你不能用現代的標準評判古代的事情。」

「嗯嗯，說得對。我們現在應該也進步了，至少建國后應該進步了，沒聽說對越自衛反擊戰中被俘的人被懲罰。……當然似乎也沒有像麥克阿瑟那樣請被俘的人參加受降儀式。小丫頭，你們美國對被俘的軍人……斯特林知不知道被俘的人會有什麼待遇？我想知道詳細的情況。」

「不清楚，他沒講過。有機會你問問他。」崔茜搖頭，「哎，我這樣用對嗎？不知道就說不清楚。」

「行，這樣用很好！」影倩說。

「謝謝姐姐！我又進步了……漢語。」

「哈哈！」我剛想說語序錯了，一轉念決定還是要鼓勵，「你的漢語已經很好了，而且口音越來越像。」

「也謝謝你！」小丫頭蹦到中間坐下，一左一右拉住我和影倩的手，「我們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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