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來到指揮部,和托德一起坐在屋裡聽著隔壁炮兵參謀們從接通有線電話的揚聲器里傳出的對話。金、西點和基恩都跑到前沿,要就近觀察炮擊情況。我趕到指揮部時才知道這個事,這麼多高級指揮官聚集在前沿觀察點,感覺不太安全,萬一發生危險,損失太大了。托德看我皺眉頭,立刻意識到有問題,馬上派人去通知他們不要聚在一起,分散到兩個山頭。
九點半,太陽已升得足夠高,觀察條件良好,各連報告準備好,指揮部里一時陷入緊張的沉默,等待著西點的最後命令。我屏住呼吸,低頭看著地圖,腦子裡快速逐項地確認著各個注意事項,最後看著托德,輕輕地點點頭。
這次炮擊沿用以前的射擊數據,各連不經試射,直接進行效力射(Fire For Effect,大概是這個詞),因此臨近幾個高地的部隊全部進入防炮掩體避免誤傷。西點似乎也有些顧慮,等待片刻后才下達開火命令。電話里瞬間又熱鬧起來,各單位此起彼伏的發布、複述命令、報告狀態,聲音清晰洪亮,有條不紊。
我往後靠在椅背上,把肚子滑到桌子下面。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上次實戰以後,這些炮兵自信了很多,彷彿能看見各炮手鎮定而迅速準確的動作。
發射完畢,揚聲器又開始沉默。我盯著托德放在桌面上的秒錶,突然感覺這東西似乎走得太慢,不禁有些後悔沒跟著西點去前沿。
「注意觀察!」終於有人打破沉默,我立刻坐直身體,側耳傾聽。
炮彈爆炸的嘈雜聲和西點的叫好幾乎同時響起,聽得出他的興奮和自得:「基本覆蓋,非常好!你們真是好樣的!」聲音剛落,一個FO突然插話,指示新的目標,我撲到地圖上,指著1008.3的山腰激動地說:「果然有敵人,開始逃跑了!」
待命的一連按照預定的方案,立刻開始打擊,其他各炮也紛紛調整參數開始急速射。一時間揚聲器里報告、命令、開火、爆炸的聲音攪成一片,翻江倒海的迴音灌滿整個屋子。
我在一片嘈雜中用力地向托德揮揮握緊的拳頭,他也興奮的抬起頭,兩個人的拳面碰在一起,然後熱烈的握手。
一段時間以後,電話里FO說話越來越慢,越來越少,我站起來伸個懶腰,轉身拿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和托德告辭,回去補覺。
下午全體會議,我還沒進門,就聽見金和基恩興奮的高聲談笑。房間里一片歡騰,金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胡圖人在毫無遮掩的山坡上被炸得四處飛濺的情形,托德和迪恩興奮地應和,幾個忙碌的參謀人員也在含笑布置著地圖和沙盤,只有西點看著面前的幾張紙,低著頭不說話。
我找個位子坐下,金看看全體都已到齊,開始詳細介紹經過:
第一群炮彈大部分命中目標,但有兩顆偏差稍大,落在朝向我方的山腰上端。西點剛想修正,另一個高地的觀察員突然看見反斜面靠近山頂的地方站起來許多人,亂鬨哄地就往山下跑,於是立刻轉移目標。
「這次炮火襲擊很有效,胡圖人真的有反攻計劃,你估計的很準確。」金走過來握著我的手說。
「他們這次的反攻計劃肯定失敗了。我在想敵人下一步會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趕快加強工事,別讓我們再攻下幾個山頭。」金瀟灑的揮揮手,哈哈大笑著說。
「是啊,我們也得趕緊加強防備。我提議:為托尼和西點鼓掌喝彩!」迪恩看著大家,然後第一個帶頭開始拍手。
我有些措手不及,紅著臉向大家彎腰致謝。
掌聲停下以後,金清清嗓子開始發布一系列部隊調度換防命令,最後轉向大家說:「沒什麼事就散會吧,明後天搬到新指揮部,大家回去準備一下。」
第二天搬到希爾頓飯店,我收拾好后,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花草出神。
金毫不客氣地要走了總經理的辦公室,我則特地選擇一個偏僻角落裡的大雜物間,窗外就是後面的山體,出門左拐經過基德和加斯帕爾的辦公室,就是一個側門,向南可以到綠樹掩映的停車場,向北爬幾個台階,就鑽進了山上茂密的樹林。
基德抱著一些文件進來,打開柜子開始擺放,「謝夫,這裡面有些潮濕,我已經派人去找找有沒有電扇。另外,剛才托德先生來看過,他說馬上派人在走廊里裝一扇門,裡面兩邊的六個房間都給我們用。您看我們是不是搬到對面去?」
「不用。這邊隱蔽性好,注意開窗開門就行,你們可以搬到對面去。還有,等會換一身便裝,開車和我去中國醫療隊看看。」
「是,謝夫。」
「哎呀!這些天你跑哪去了?」王隊長正在坐診,看見我進來吃了一驚,立刻站起來拉住我。
「呵呵!在一個朋友那裡,沒事,沒事!」雖然她帶著口罩,看不見表情,但那雙眼睛里的目光還是令我心裡暖暖的,不由得想起上班時一樣帶著口罩的媽媽。
老太太重新坐下,關切地打量我一番:「瘧疾徹底好了吧?中午在這吃飯,下午我再檢查一下,去吧,和其他人打個招呼。」
「好好!我去轉一圈,等會再回來。」
我退到門外,告訴基德中午我在這吃飯,吩咐他下午兩點來接我並記住這裡的電話號碼,有事立刻打過來。
中午吃飯時,我含笑默默地聽著醫生們圍城以來的各種戰爭見聞,心裡時不時一拱一拱地想告訴他們真相或更多的細節,最後還是無奈的忍住了,只能簡單回答一些無關的情況。
「對了,你們有沒有什麼困難,比如食品......」我問道。
王隊長咽下嘴裡的食物,清清嗓子說:「常用藥品不缺,我們剛剛從國內補充過,就是戰傷救治的材料不太充足,本來也沒想到會打仗,尤其是血液。」
「等會我來獻點血,明天再和朋友說說,組織......號召大家都去獻點血。」
「好啊!吃完飯我給你先檢查一下。」
「我身體這麼好,獻血還要先檢查?」
「我知道你身體好,必須檢查!」
「哦哦,好。」老太太的表情變得稍稍嚴肅,我趕緊答應。
「我們的血庫容量不大,當地醫院也有血庫,但以前很少打交道,不知道需要時會不會幫我們。」
「這事不難,我讓他們......我的朋友去說說。」我差點又說漏嘴。
「媽媽也是醫生?」吃完飯,王老太太領我到辦公室檢查,一邊擺弄著聽診器和血壓計一邊問。
「是,內科醫生,前兩年剛從部隊轉業。」
「噢?軍醫。」
「是是,王隊長,我聽說您父親也是軍醫,他是哪支部隊的?」
「新一軍,長官是孫立人。」
「啊!?他是在哪被抓去的?」
「什麼在哪被抓?抗日嗎!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別說話了!」
我放鬆身體不在說話,保持均勻呼吸。
「果然是醫生的兒子,生得一具好皮囊!」檢查完后,老太太一邊收東西一邊開玩笑。
「王隊長,沒問題吧!」我得意洋洋。
「以後叫阿姨,出來抽血。」
「王阿姨,你們這有沒有來過帶槍傷的人?」
「哈哈,這才幾分鐘,就改口叫阿姨了?」王隊長還沒回答,坐在旁邊的張大夫先說話了,「而且還很熟練,好象認識好久了一樣。」
我騰的一下紅了臉,摸摸頭傻笑著不知如何回答。
「沒有,只是前天來過一個被炸傷的。奇怪的是,這人自己過來的,沒有人送。」
「胡圖族?」我感覺不對。
「是啊,脾臟破裂,要手術而且需大量輸血,所以我們的血液才會緊張。」
「人在哪裡?」
「病房啊,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身體前傾,看看盛血的袋子。
「到底有什麼事?」
「啊,是這樣,前天南郊出了件事,胡圖武裝滲透進來,殺了許多人。」
「這事我們昨天已經知道,怎麼了?」
「我是想提醒你們小心點。」
「我們是醫生,只救人,不殺人,他們能怎麼樣?」
「那可不一定,」張大夫站起來,「上次那幾個人衝進來,不是把我們當成人質嗎。多虧了小李......」
「是啊,所以我提醒你們要小心,沒事別出去亂跑。」
「知道,外事紀律有規定,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就是使館聯繫不上,急死人了。」
「電話早就被切斷了,胡圖人一直圍著城,放心,使館會聯繫我們的。」
「希望如此。」王阿姨嘆了口氣,拔出針頭。
「現在幾點了?」
「一點四十五,幹嘛?再這坐一會,小心暈倒。」張大夫讓我坐下。
「不至於,我是......想去病房看看那個人。我媽也是醫生,我對醫學也感興趣,想去看看手術后的人是什麼樣。」
「呵呵!還是人樣唄。在後面十五號病房,就他一個人,保持安靜,等會我也去看看。」
「嗯......張大夫,能不能給我一件白大褂?」
「柜子里有一件最大的,你應該能穿。」
離著挺遠,我就已經找到十五號的門牌,屋子裡有些暗,看不清楚室內的情況。我避開中間空地的捷徑,故作輕鬆地順著門前的走廊踱步,插在口袋裡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頭。
推開房門,我嚇了一跳,裡面坐著男女老少七八個人。見醫生進來,所有的人都恭敬地站起來,挨個托著胳膊肘和我握手,感謝中國醫生的救命之恩。
我有些失望,但已放下心來,有家人在城裡,這人應該不是敵人。
趁著張大夫他們進來檢查病人情況,我悄悄退出來,放回白大褂剛剛出門,迎頭碰上滿臉油汗,慌慌張張的加斯帕爾。
「為什麼不換衣服?」我未等他開口,一把把他拽到門邊。
「對不起,謝夫,1095情況緊急,您趕快回去。」
「啊?敵人進攻?」
「是是!」
我轉身跑向越野車,但馬上又改變主意,衝進路對面的郵電局,一眼發現牆上掛的電話,也來不及和工作人員打招呼,直接撥通托德。
「托德,李,1095怎麼回事?」
「胡圖人進攻!從兩個方向,大概有兩個連的兵力。」
「應該還有後續部隊,1008.3怎麼樣。」
「沒動靜。」
「好,告訴部隊別慌張,我剛剛好像聽見炮聲了,讓西點在打擊當面進攻敵人之外,注意搜索後續部隊。命令其他高地,火力支援。」
「好的好的,已經下命令了。」
「支援部隊到哪裡了?」
「支援部隊還沒到位,命令剛剛發出。」
「命令支援部隊:只攜帶基本的武器彈藥,最快速度前進。其他物資後面安排人送上去。1095的情況怎麼樣?」
「正在激戰,正在激戰,傷亡情況還沒報上來。」
「我馬上趕回去。告訴其他高地火力支援,同時也要做好敵人進攻的準備。」
「是是!」
放下電話,我看看一臉驚愕的工作人員,忽然覺得好笑。整個城市都被圍困,哪裡還有郵件,他卻還是一本正經的站在油漆有些斑駁,但擦得乾乾淨淨的櫃檯後面。
趁著加斯帕爾和工作人員解釋,我跑過馬路回到車邊,抬頭看見王阿姨正站在大門裡面看著我。
「阿姨,我有急事先走了。」
「你過來,我有話說。」
「哦,您講。」
「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在幹什麼?」
「......」
「不管你在做什麼,記住,千萬別違背自己的良知,知道嗎?」
「阿姨您放心,我媽媽也是治病救人的醫生,我知道了。您多保重,有困難打電話找我。」
指揮部里沒人說話,只有揚聲器里FO在不停的報告新的目標參數。
「告訴前線的指揮官,用輕武器消滅或壓制近處的敵人,」還沒進屋,我就急著開始說話,同時伸手擋住跟在後面的加斯帕爾,免得他被金看見,「西點的炮兵主要封鎖山腰以下,接近山頂的用迫擊炮和輕武器消滅。皮埃爾有沒有火力支援?」
「敵人進攻很猛烈,他們已經陣亡兩人,四人受傷。」金一臉的沮喪。
「高地上有近一百的兵力,這點傷亡不至於影響戰鬥力,沒問題!」我感覺眾人的臉色不好,趕緊給他們鼓勁,剛剛說完,另一個揚聲器里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音顫抖而絕望:「趕快支援!又來一批,五個人受傷,敵人繞到我後面了,趕快支援!」
「告訴他支援部隊已經出發,讓他守住陣地。」我告訴金,接著轉向基德,「給我接通皮埃爾,快!」
「皮埃爾在這條線。」托德從鄰桌拿起一個話筒遞給我。
「皮埃爾,我是托尼,你的陣地下面是不是有敵人活動?好的,迫擊炮還在你的高地上?嗯,命令他們立刻炮擊你山腳下的敵人。嗯,很好!你的人都準備好了嗎?要防備敵人佔領1095后......敵人可能同時攻擊你的陣地,還要控制1095的撤退......支援通道,支援部隊已經出發了。......別管能不能打准,讓你的重機槍看見1095山坡上的敵人就開火。好的,你的防禦工事很完整,相信你可以守住。隨時彙報情況。嗯,再見!」
「我們必須控制住增援1095的通道。」我轉向金,「前幾天我建議1000.5派一些人到927.5高地構築陣地,現在完工了嗎?」
「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問。」
「不管是否完工,讓1000.5立刻派人佔領927.5,主要火力布置在朝向公路一側,幾個陣地合力控制通向1095的支援路徑。」托德直接向一個參謀下令。
「不行了,死了三個人,」揚聲器又響起來,「只有幾十米遠了,我要撤退。」
我衝過去直接從參謀手裡搶過直通1095的電話:「不能撤退!不能撤退!用手榴彈!你聽好,如果現在撤退,敵人會立刻佔領陣地,正好向你的後背開槍,必須先把這一批進攻的部隊消滅,否則你們很難活著撤下來。支援部隊正在路上,你後面的敵人,其他高地會把他們消滅。堅持!」
「你是誰?我要和金講話。」
「我現在說的就是金的命令。」
「我要和金講話,我要和金講話,我要和金講話!」
金走過來接過話筒,重複我的話,那邊卻還是不斷要求撤退,聲音已帶著哭腔,就差沒喊救命了。
我轉身又拿起1120.6的話筒:「皮埃爾,情況怎麼樣?」
「謝夫,陣地下面的敵人被打死很多,有些躲在東側的一段陡坡下面打不到。我讓迫擊炮打,但是看不到彈著點和效果,正在用電台聯繫1000.5高地,問問他們能不能看見,不過電台里太吵了,1095的人在裡面不停的喊,我插不上話......謝夫,1095的人撤退了,天哪!他們沒走交通壕......」
「皮埃爾,讓你的迫擊炮立刻轟擊1095的山頂,不要讓敵人佔領山脊線,我馬上請西點的炮兵幫忙。」
放下話筒,西點已經在沙盤前向參謀下達了命令,「托尼,除了1095,我想馬上要考慮支援皮埃爾的1120.6和1000.5。增援部隊繼續前進,停在前線附近待命。你怎麼想?」
「對對!要防止敵人連續進攻。」
激烈的戰鬥直到天完全黑才漸漸結束,1095失守后,胡圖人立刻順著公路開始攻擊皮埃爾,但西點的炮兵牢牢封鎖著敵人的必經之路,1120.6沒受到多大的壓力,攻擊就停止了。
1095高地的人員損失情況報上來,我拿著那張紙直想拍桌子:陣亡五人;受傷五人;幾乎丟掉了所有的武器彈藥。其中兩個人是在撤退時被自己的炮火炸死的。也就是說,在撤退之前,將近一百人的部隊,只有三個人陣亡。五個受傷的人中,有三個還是不影響戰鬥能力的輕傷。
「這個膽小鬼!把他撤職!槍斃!」雖然是自己的部隊,但金的臉上實在掛不住,氣得拍桌子喊道。
「撤職就可以了,不要槍斃。胡圖人的進攻很突然,很猛烈。」西點插話。
我搖晃一下身體,本來想反駁西點,但只是鼓鼓嘴,最後還是沒說話。這次進攻的確有些出乎意料,炮火襲擊1008.3以後,所有人都以為胡圖人暫時無法行動,但恰恰是這個時候發動的攻擊,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看來敵人不可小覷。
托德看看另一張紙說:「胡圖人損失也不小,估計有兩三百人。陣地指揮員馬上過來彙報情況,大家了解一下再討論吧。先吃飯。」
十幾分鐘以後,1095的連長趕到指揮部,我躲到裡間,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聽著外面的會議。
彙報的人法語很流利,聲音不大,但似乎還驚魂未定,說起話來有些結巴。
敵人下午一點左右開始行動,進攻部隊已經提前秘密運動到山坡上。一開始並沒有射擊,所有人一齊撤去偽裝,快速往山上攀登。這邊的哨兵發現后,立刻開槍報警,接著對方陣地的重機槍還擊,打得陣地上土石亂飛,沒人再敢從戰壕里露頭。
危急時刻,位置靠後的炮兵觀察員非常勇敢,站起身來射擊,打倒幾個敵人,接著自己也中彈負傷,但胡圖人被他一打,所有人都趴下胡亂往山頂開槍,不敢再繼續往上爬。隨後西點的炮兵開始發威,第一次進攻就這樣被擊潰。
圖西人剛剛鬆口氣,第二波攻擊又開始了。趁著炮兵調整目標的間隙,第一波倖存的敵人又開始往上爬。第二批被炮火覆蓋,第三波又開始行動。如此反覆,離山頂越來越近。後來陣地後面的公路上也發現敵人,所有人都覺得頂不住了,只好撤退。
「他們進攻時採用怎樣的隊形?火力怎樣布置?」講完以後,托德立刻開始提問。
「嗯......大概五六個人一組,各組之間散開一定距離,後面有機槍掩護;最可怕的是火箭筒,專門打機槍陣地,往往是幾枚火箭彈都打向一個地方;三個陣亡的人都是機槍手,還有一個重傷,機槍也打壞了。」
我心裡一動,這種攻擊方式的確相當兇狠,防守部隊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炮兵也是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總有能利用炮火空隙向前移動的部隊。
會議結束后,我立刻打電話給皮埃爾,告訴他在保證射界的基礎上,多構築幾處機槍陣地;戰鬥開始后,找幾個槍法好的人,盡量不管其他目標,專打敵人的火箭筒射手。
皮埃爾聽起來倒是相當自信,重複我的命令后,一再表示有信心守住陣地,請我們放心。
放下電話以後,西點建議立刻向所有陣地通報這次戰鬥的情況,要部隊加強工事,增加值班兵力,防止夜間偷襲。
「還有,」他停頓一下繼續說,「托尼的方法很對,所有的陣地都要組織人員,專門負責打敵人的大威力武器。」
「謝謝!」我接過話題,「剛才聽那個連長說,他們的交通壕和山腰的屯兵洞都沒有完工,因為人手不夠。我有個建議:後面幾天,指揮部所有不值班的人都到各個陣地去檢查工事構築情況,有不符合要求的立刻改正,不能讓這種情況再出現。上次我提議徵用民間的施工機械加快工事的修築速度,不知道這事辦得怎麼樣了?」
「這事我親自派人去辦吧。」托德見無人回應,主動攬過來。
「工事千萬要仔細施工,必須按時,按要求完成。」我敲敲桌子強調,「否則憑什麼守住陣地,這是減少傷亡的關鍵和基礎。」
會議結束以後,我從側門出來,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長長出了口氣。西點從後面趕上來,拍拍我的肩膀:「托尼,雖然沒守住陣地,我覺得那個連長表現的還算正常。他現在被關在指揮部等候處理,我已建議金先給他送些食物過去,安慰一下。還是不要槍斃他了,你說呢?」
「嗯......明天再討論討論吧。」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但又不想就這麼放過他。
「好......誰都不是一開始就會打仗,也都會怕死。明天再說,再見!」
「等一下,我想問問,你的炮兵為什麼不能打出一條固定的彈幕,讓敵人過不來。」
「其實我也想到了,但即使打出彈幕,持續的時間也不會長,主要是炮手的體力有限,火炮的數量也不足。」
「哦,是這樣,謝謝!」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桌前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抬頭正碰上蘇靜娥關切的目光,趕緊對她笑笑。
蘇靜娥走過來開始擺早餐:「先生,根據您的吩咐,早晨的牛奶換成咖啡。」
「哦,謝謝,總是喝牛奶我會快速長胖,像一隻河馬。」我誇張地鼓鼓嘴。
蘇靜娥笑起來:「雞蛋煎得時間比較短,還照您的吩咐撒上一些鹽,您嘗嘗味道是否合適。」
「以後叫我托尼就行,不要總是那麼恭敬。」我突然想到加斯帕爾,決定和她進一步談談,「坐下一起吃,你的早餐呢?」
「不可以的,先生,我的早餐在廚房。」
「沒關係,拿過來一起。屋子這麼大,我一個人吃......不舒服,拿過來吧。」
蘇靜娥答應一聲,轉身去拿來自己的早餐。
「你的早餐只有幾片麵包?沒有雞蛋?」
「先生,我是僕人,不可以和主人一樣。」
「這有什麼關係!?以後和我一樣,基德和加斯帕爾也一起。如果不夠,你自己隨便加。......夫人以前怎麼規定的?」
「謝謝先生!夫人以前也這麼說過,到這以後您沒吩咐......」
「以後按夫人說的做。沒說過的事,你再來問我怎麼辦。」
「好的,先生。」蘇靜娥端著托盤,遠遠的在門邊找個位置坐下。
「嗨!太遠了,坐到旁邊來,我不喜歡大聲講話。」
蘇靜娥不自然地笑笑,輕輕地挪過來。
「嗯......夫人分開兩個桌子,主要是地方不夠大,還有怕你們吃飯時......緊張。」
「是,夫人是好人。」蘇靜娥垂下眼帘。
加斯帕爾走進餐廳,打斷我們的談話:「謝夫,今天怎麼安排?是檢查陣地還是去指揮部?」
「嗯......」被他一問我忽然有了個主意,既然如何處理1095的連長大家意見不一致,索性我就不去參加會議,免得到時候又和西點吵起來。
「我先給托德打個電話,你和基德把地圖準備一下,看看先去哪個陣地;還有,以後我們一起吃飯,蘇靜娥做飯,你們負責購買,行不行?」
「好的,謝夫!」加斯帕爾的目光興奮的閃動著,轉臉看看蘇靜娥。
吃完早餐后基德撥通電話,「托德,李,昨晚值班很忙吧?有什麼情況?」
「是啊,前線部隊都很緊張,我基本沒睡。沒什麼大事情,全是虛警。」托德的聲音里透著疲憊。
「嗯,對那個連長的處理,你有什麼意見?」
「昨晚我抽空又和他談了談,戰鬥經過基本和原來一樣。他冷靜下來以後,非常羞愧,希望能再給他一次機會,把1095奪回來。我看就不要處罰了。」
「我認為不需要立刻奪回1095,目前的狀態,不容易守住。不過他的提議倒使我有個想法:讓西點炮擊1095,做出要奪回陣地的樣子,吸引敵人注意,然後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機會。」
「對啊!你以前說過要想辦法形成利於防禦的陣地體系,盡量把突出的或凹入的陣地線條拉平。我們的思維不應只集中在1095這一點,應該考慮整個情況。」
「是的。我今天上午先研究一下地圖,然後找個陣地檢查防禦工事。你上午先睡覺,下午再討論一下。至於那個連長,我有個想法:讓他帶領一部分體力好的士兵,專門負責給陣地送給養,你看如何?」
「行,我相信他一定勝任!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
「呵呵,我們中國人有句話:知道羞恥,並願意彌補過失,也可以算勇敢。只是他的心理可能比較脆弱,不太適合指揮戰鬥。好了,你去睡覺吧。」
放下電話,我趴到桌子上開始逐段研究目前的防線。從敵我犬牙交錯的陣地位置可以看出,胡圖人的上一次撤退,應該是無組織的潰敗,最後很可能是被他們的最高指揮部嚴令制止,才沒有形成全面逃跑的局面。當初拿下1220以後,如果有兵力再加把勁,今天鹿死誰手,還真是不好說。
圖西人佔領的陣地主要沿公路方向延伸,胡圖人向城市靠近的陣地大部分都在離道路較遠的山區。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找個相對有利的區域,發動鉗形攻勢,包圍一部分敵人,務求全殲,再震懾胡圖人一下。
打定主意,我找來紙筆,再一次開始逐個地段仔細觀察。
不知過了多久,我累得有些腰疼,只好停下來站直身體。外間鈴響,基德過去接電話,片刻之後返回來,滿臉驚奇:「謝夫!有個叫崔西的女士到中國醫療隊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