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車行,修理很簡單,半個小時完成,接著離開首都駛進了茫茫大山。
這個工地海拔兩千八百米,位於原始森林的邊緣,雖然對前面的路途有些擔心,但原始森林的誘惑還是令我心存渴望,期待著一睹未經人類開發的熱帶雨林風采。可是在山路上盤旋了三個多小時,眼前依然是整齊的人造林。我逐漸失去耐心,加上早晨出發前吃了些暈車藥,這時上下眼皮開始頻繁的親密接觸。
這葯本來是為乘飛機準備的,不過一路都很平穩,連起飛降落都沒有不適的感覺,所以還剩下許多。加上現在和姜醫生又有這樣一種關係,以後弄點葯應該不成問題,所以我在上車前也吃了兩片。
想到姜醫生我又來了精神,她叫姜敏,是西安一所醫院的大夫。不過我實在無法想象,在西北乾燥的氣候中,如何生出如此細膩潤滑的肌膚。想起和她親熱的情形,又不免有些遺憾,當時光顧著滿足積攢多年的渴望,沒有好好撫摸和看看她的身體,今天出發的時候也沒來及說一聲,這幾天她肯定要著急了。
車轉過一個山腳后拐到一條坑窪的土路上,突然的顛簸讓我皺起眉頭。馬旦拍拍我的手臂,然後向前指了指,嘴裡冒出幾個聽不懂的單詞。我順著他手臂的方向往前看,有些莫名奇妙。
又駛過一個彎后,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原始森林!我們一下子進入了原始森林!兩旁是連續不斷的樹木和手臂粗的青藤,確切地說是兩道黃綠色的牆。我們彷彿在一個衚衕中穿行,更準確地講是在一個綠色的隧道中穿行。頭頂是密不透光的黛色濃蔭,旁邊是巨大的樹榦和藤條緊密纏繞在一起組成的屏障,你的目光只能看到它的表面,休想再深入哪怕一個毫米。不時有藤條伸到路中間,嘭嘭地抽打著車窗,我半張著嘴看著眼前的一切,完全驚呆了。
蜿蜒的土路費了好大力氣才爬上山頂,好似憋了很久,要探頭透口氣。一切豁然開朗,極目四望,墨綠色的汪洋覆蓋著起伏的山巒,把稜角分明的群峰抹成優美柔和的曲線。
翻過山頂,道路又一頭扎進綠色的黑暗中。馬旦打開車燈,我這才放鬆下來仔細觀察周圍的情況,原來兩邊的牆也不是完全沒有縫隙,時不時會出現一些或大或小的洞,而且兩兩對應,只要左邊有,路的右面不遠肯定也有一個,大概是動物的地面通道,不過裡面黑乎乎的深不可測,看不見任何東西。
在密不透風的森林中又穿行近兩個小時,周圍的植物才逐漸稀疏,車又爬了一個大坡,終於到達目的地。
我開門跳下車,兩腳一陣鑽心的酥麻,險些摔倒。同事們見卡車回來,紛紛從工地和宿舍中趕來,卸下上面的生活用品。工地的負責人王文革笑眯眯地對我說:「歡迎總部的領導,今晚我們烤羊肉招待你。」
「我哪裡是領導,」我一下子紅了臉,「這次來是幫你們幹活的。」
「來幹活的也是領導啊!」他斜了一眼齊工讓我帶來的半扇豬肉,笑得更加明顯。陽光照在他滿是灰塵和皺紋的臉上,才幾天不見,他已明顯蒼老許多。
下午我簡單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就跑到廚房去幫忙。今天負責晚飯的是水電工,因為烤羊肉的準備工作較複雜,所以他有些忙不過來。我們先把羊肉洗凈切成方塊,然後加入醬油、料酒、鹽、味精、八角等腌制。不一會兒功夫,拌和著作料的兩大盆羊肉就飄出陣陣香味,惹得我的肚子咕咕直響,中午只吃了兩個雞蛋,現在確實有些餓了。
晚上六點多鐘,同事們收拾好工具、打發走當地工人,紛紛回到宿舍,王文革已讓看門人買來兩箱啤酒,大家分成兩撥,一部分圍在一起,開始往自行車輻條上穿羊肉,另外幾個人搬出許多木炭開始生火。一時功夫兩盆通紅的炭火就被端進來,羊肉也準備就緒。
雖然不會喝酒,我還是在大家的建議下學著別人的樣子開了瓶啤酒,坐在矮凳上拿起一串羊肉烤起來。
炙熱的木炭碰到滴下的湯汁立刻發出嗤嗤的脆響,一股水汽伴著少許白色的木炭灰燼升騰而起,有人跑去打開窗戶,濃郁的香味隨著窗外黑夜中吹進來的冷風飄滿整個屋子。
人們都不再說話,專心致志地翻動著手中的羊肉,紅紅的炭火映照著大家的臉,也烤暖了每個人的身體。有幾個性急的拿起肉串,呲著牙試了試,隨即被燙得吸著氣放了回去。
汁液烤乾后羊肉開始出油,亮亮的一層從裡面滲出來,隨即在下面彙集成晶瑩剔透的油滴,映著炭火紅紅的落下,在輕響中化成一簇簇小小的火焰。我早已被烤肉的香味弄得滿嘴口水,只是有前面人的教訓,加上還想保持風度,所以遲疑著沒有開吃。
王文革拿起黑乎乎的一串看了看,然後伸手遞過來,示意可以吃了,同時叮囑小心燙著。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挨著他的手捏住輻條,拿到嘴邊吹了吹,又靠近唇邊試試溫度,最後慢慢的扯下一塊含在口中。
有些干硬的外殼下是柔軟而溫熱的羊肉,稍稍一使勁就流出滾燙的汁液,加上撒在外面的辣椒末和鹽,讓人立刻滿口生香,食慾大動。我細細品味的功夫,別人早已開始大快朵頤,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下兩塊,然後半張著嘴大口喘氣,讓肉在嘴裡冷卻,接著簡單嚼幾下,喉頭一滾就又開始下一輪撕扯。還有的嘴裡吃著一串,另一隻手又拿起一串放到火上,兩頭兼顧忙得不亦樂乎,滿屋子都是誘人的香味和咀嚼聲。
快速吞下幾串羊肉,哄哄饞蟲以後,所有人似乎才想起來還有啤酒,拿起來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隨後無比暢快的喘口氣,接著吞咽。我發現自己的速度還不到別人的三分之一,但還是盡量不緊不慢,試圖優雅些。
酒至半酣,食到近飽,大家的話才逐漸多起來。我這個新來的自然成為談話的焦點,得知我還沒有結婚而且年齡最小,大家開始把我當小孩子嚇唬,說什麼外面有狼和蟒蛇,夜裡上廁所小心別被咬掉小雞雞等等。我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跟著大夥一起傻笑。
胡侃了一陣,大家酒足飯飽,紛紛洗漱後上床睡覺。雖然白天坐車有些勞累,但躺在床上時,我卻無論如何睡不著,於是披衣下來走到屋外。
寧靜的夜空一塵不染,沒有城市燈光的映照,天上的星光明亮而恆定,低垂的天幕彷彿觸手可及。白天的原始森林現在已變得黝黑而蒼茫,彷彿與天空融為一體。黑暗中偶爾傳來一兩聲動物的嚎叫,更顯得周圍空曠而安詳。不遠處看門人屋中的蠟燭,懶懶的燃燒出昏黃的光線,漫不經心地穿透了外面的黑幕。我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直到身體微涼,困意襲來才轉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