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讀到蘇東坡的
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⑸,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只覺得詞思委婉,情調凄涼哀婉,情深動容。自從先生十年前的今天離開這個他熱愛的世界,腦海里時常想起這首詞,覺得淚千行的淚不僅僅是眼裡的,而是合在心頭血的血淚。而兩茫茫對我來說,遠不是最開始理解的的無處相見的茫茫,大多數時候是茫然失措,恍然若失。時間帶走了剛開始心裡那千萬針刺在心尖那樣的痛,留下的是每天想起來時,心緊緊的一抽,呆愣一會兒,然後會恍惚的在腦海里問自己,我曾經那樣愛和被愛過嗎?那樣的幸福是真的嗎?我大學同學在得知我先生離世后打電話來安慰我說,你要相信你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值得,雖然沒能幸福相守白頭到老,你們一起的那些年一直把你當公主一樣地寵著。她因為當年移民剛過來時在我們家呆了二十來天,後來搬到別的城市去了。可在我眼裡,我周圍的朋友有小孩或沒小孩的都很幸福啊,大家都很相愛,沒覺得我們格外特別。我們是高中同學,他一直是我最相信的人,我可以分享我內心任何想法,我知道他永遠會包容我,即使有的想法有點大逆不道。有一次我和我朋友說,若能選擇的話,我寧願他愛上別人,只要他能幸福的活著,我朋友責備地看著我說,你怎麼能這樣想呢,可是我真的這樣想,那肯定會很痛苦,但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著,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痛。
現在全世界每天因新冠經歷著如此多的生離死別,我們的家鄉是重災區,和侄女聊起來那些更年輕就離去的人,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會是怎樣的痛苦煎熬著,和他們相比我起碼還能在至親至愛的人離去時能握著他的手,而他們可能看一眼也是奢望,那樣的情景想想就覺得慘同。侄女也藉機安慰我說,你看,你不要老胡思亂想後悔有可能那些地方沒做好,沒照顧好叔叔,有時候就是無情的命運無法抗拒,這次走掉的人,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呢?是啊,在殘酷的命運之前,我們能做的就是為了愛你和你愛的人好好保護自己,祈願病毒早點被制住,生活早日恢復正常。
人生能有多少過十年呢,這十年我努力的過著正常的日子,只為不讓家裡人擔心,可我內心滿是蒼涼,原來迷戀看的現場冰球比賽,各大網球公開賽,小劇場的話劇,再也沒看過,賽事也許更精彩,可能與誰分享呢,想起來就覺得索然無味。去參加了幾次有他的獎學金的頒獎儀式,去年還碰到他從前的同事,要高升調到總部去了,說起他們從前的研發部門的幾個同事,事業上都有了長足的發展,回到家一夜難眠,到他墓前和他說,你看你幫助過的人現在都風生水起,你應該感到很欣慰,但若有來生的話,我要你自私一點,多為自己想想,要幸福的活到白髮蒼蒼,我會一直想念著你,直到時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