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志義:民主與領導的悖論(六)改革先把領導改掉
我國的改革,實際上就是從增加人民權利,減少領導開始。比如實行農村承包制,使農業生產有了個私生產的特徵。農民可以決定怎麼樣生產,產品由個人所有並可以上市交易。個人經濟行為有自由,可以選擇從事農業,商業,或去打工。沒有了生產隊長,大隊長的指揮和管制,當然也就基本上沒有了領導。現在的村幹部,已大體不符合領導的特徵(如果實行土地私有化,村幹部更不是領導)。國企改革是要使國企自主經營,自負盈虧,本意就是要取消企業的上級,減少政府的領導(但在國有制條件下,能不能真正減少政府領導,恐怕很難實現)。發展個私經濟,更是發展一種沒有領導的經濟。個人可以自由投資,自由發展,自主決策,自已領導自已,私有經濟本質上就是一種沒有領導的經濟(但在政府管制,准入門坎大多的政策環境中,難以達到無領導)。顯然,改革的實質意義與正確方向就是減少領導。
有人說,改革是偉大的事業。但我一點也看不出偉大。如果我們建國初期不去搞社會主義,不搞公有制,不搞集體經濟制度,不搞社會管制,不搞城鄉二元化,或者說,政府不去做領導。我們現在的很多改革還需要嗎?比如農村承包制,比如國企改革,比如鼓勵個私經濟發展,比如戶籍制度改革等。當初我們不搞社會主義,我們可能是一個專制國家,可能沒有民主選舉,卻一定是一個有社會,有自由,無領導的國家。我們現在的改革實際上是在糾錯,把因為社會主義而把社會變成組織的過程,又逆轉為一定程度上恢復社會的過程。我們正在還原社會。而社會在建國初期是存在的,由於我們無知,我們曾經消滅社會,現在又還原社會,有何偉大可言?
而且這種還原還處於蹣跚前進之中,進進退退,搖晃不定。表面上看,是意識形態之爭(如姓社社資之爭),是經濟效率之爭(如中國模式之爭),實際上是要領導還是不要領導之爭。雖然我們的改革實際上減少了一些領導,但我們只是為了減少一些對人民生產積極性的壓制,是調動政府與人民兩個積極性來發展經濟的需要,是領導方式方法的一種變革,是「改善領導」。我們並沒有意識到我們需要減少領導直至取消領導。理論界提出黨要從革命黨轉變為執政黨。但這一說法很模糊,並非一語中的。現代政治,現代民主,對黨的要求是執政,而不是領導。所以改革的根本是改領導黨為執政黨。
學界對改革的另一說法是實行「大社會,小政府」。這一說法同樣不準確。社會分工日益發達,市場交換不斷擴大,要求政府職能擴大。比如,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社會個體之間的聯繫,更緊密,更廣泛,維護個體利益之間的平衡,即經濟秩序,比之自給自足的小生產社會,要複雜得多,廣泛得多。當然要求政府擴大職能。再比如,現代文明程度的提高,人道主義的實行要求政府保護弱勢群體,修補因市場經濟帶來失業的缺陷等,這也導致政府職能的擴大。所以改革的目標說是實行「小政府」,也不盡準確。如果擴大政府職能只是擴大執政職能,並不謀求政府成為領導,政府職能的增加並不能說是「大政府,小社會」,只要政府不成為領導,社會就是強大的。把政府的領導職能改掉,正是我們改革的關鍵。
當體制存在領導時,民主選舉就會發生變異。領導意味著權力,領導的事情越多,權力越大。權力可能產生利益(甚至一定產生利益,阿克頓的名言:權力帶來腐敗,絕對權力絕對腐敗),爭奪權力就會白熱化。權力越大,利益越大,爭奪越激烈。參與權力競爭的目的,就會從執政理念的實現變異為爭奪利益。而使民主選舉的目的異化。同時,領導擁有調動各種資源與指揮管制民眾的權力,權力就不僅會變成欺壓民眾,謀取私利的工具,還會成為爭奪權力的工具。那些掌控權力的人,就會運用權力來保住自已的權力,或爭奪更大的權力。不管在專制體制下,還是實行民主選舉,誰調動資源與管制民眾的權力大,在爭奪權力的鬥爭中,獲勝的機率就更高。比如,薄熙來搞的重慶模式,表面上看,是一種執政理念。實際上,他利用掌控資源和管制人民的權力,收買學者,操控輿論,壓制不同聲音,製造虛假政績,目的是上位,如果選舉,也確有可能上位。所以,當一個體制存在領導時,自由公正的選舉很難實現。在未取消領導之前,實行民主選舉,出現混亂的可能性特別大。民主選舉則會被異化。
顯然,通過去除領導,做強社會,再實行民主選舉,是有序與穩妥的民主化過程。但現在政府遲遲不願放棄領導,放棄權力,或只有通過選舉或革命才能逼其放棄權力。但這種選舉可能產生混亂甚至暴力。中國政治前景堪憂。
延伸閱讀:
1,胥志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不相容
2,胥志義:精英與領導
3,胥志義,人權保障是改革的突破口
4,胥志義:「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是否一定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