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爸爸從青海回家,最高興的是姐姐,她不用再去拾柴禾,也不用再去等水了。
沒有爸爸的時候,姐姐是半個勞力,有爸爸在,她重新又變回了小女孩。
姐姐可以背著書包上學了,她比其他的孩子晚了兩年。
姐姐小的時候體質弱。
58年大躍進,跟著班級去大鍊鋼鐵。
後來遇上三年自然災害,好好的人也會變成病癆子,姐姐更是如此。
三年級的時候,姐姐生病,卧床不起,大哥,二哥用床板把她抬到20里地以外的李村醫院,住了兩個月勉強保住一條命。
四年級生病,六年級又生病,沒有力氣走路,爸爸給她弄了一根拐杖,天天拄著上學。
耽誤了不少課,但是姐姐的記憶力好,又肯用心,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
64年姐姐小學畢業。
在老家,女孩子讀很多書的不多。
早晚要嫁人,大多數的父母便不願意多花錢,一般是讀兩年書認識幾個字,不當睜眼瞎就行。
小學沒畢業回家幫大人幹活,照看弟弟妹妹的很常見。
姐姐同樣面臨著選擇。
上初中要到伊川,離家二十里,住校。
大哥一直為自己沒能上大學耿耿於懷,便寄希望於姐姐能好好讀書,了卻他心裡的遺憾。
大哥那時在新疆,隔三差五往家裡寄點錢支持姐姐和我讀書。
可是他自己生活也不寬裕,兩個女兒,一個四歲,一個半歲還不到,都是需要錢的時候。
二哥參加工作才一年,工資不多,大都給了爸爸。
四清運動還在搞,爸爸戴著歷史反革命的帽子,支書還在處心積慮想要整他。
姐姐沒有主意,去找二嫂商量。
二嫂那時有孕在身。
姐姐說她壓力大,花了錢,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讀出個名堂,回家了起碼能幫媽媽分擔點家務活,可是輟學又實在不甘心,左右為難。
二嫂勸她,
"你現在還小,在家也幹不了啥,不要管別人,靜下心來,只管自己好好讀書,就算是上不了大學,也沒關係,自己學了知識,開闊眼界,明事理,總還是好的。"
姐姐那年順利考上了伊川二中,全村去上學的就她一個。
住校,每周六下午回家,周日返校。
姐姐周日上午在家幫媽媽推磨,我有時候也去。
村裡一盤大石磨,麥子,豆子在石磨上磨成面,媽媽把細面做成饃,姐姐帶著上學,粗面留下來爸爸媽媽自己吃。
學校離家遠,翻山越嶺的,一個女孩子家沒有伴,爸爸不放心姐姐一個人走山路,下午就背上乾糧送她去上學,每次把她送到槐庄,覺得安全了才回來。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村裡好多孩子耳朵都凍爛了,流著膿水。
我手上也生了凍瘡,腫的老胖,發癢。
二嫂怕姐姐冷,把她新買的圍巾送給了姐姐。
12月的一個星期天,姐姐下午有事沒走成。
晚上變天,下了一夜的雪。
第二天早上起來,外邊的雪有一尺多厚。
沒有腳印,看不見路在哪。
爸爸扛著杴,鏟一杴,走一步,姐姐跟在後邊,直到走出十里地到槐庄才看見有腳印。
爸爸不放心,又送了十里,一直把姐姐送到學校安頓好,才又扛著杴往回走。
姐姐在伊川上完初中,又上了一年高中,她原本努力要上大學的,是文化大革命斷送了她的夢。
她後來回家在學校里教書,再後來煤礦上當會計記賬。
姐姐在她的同齡人中讀書算是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