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媽媽住院的時候,二米和三米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爺爺奶奶的隔壁住著一家人,就是爺爺的侄子,二哥的兒子,名字叫相,那時是村裡的幹部。
相和老婆結婚多年,膝下無子,領養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兒子比三米小了一歲,取名傑,女兒又小了一歲。
爺爺和相家的圍牆不高,隔壁院子里的一舉一動,一花一草三米都看的到。
相的老婆活的象個富貴人家的太太,閑著沒事,院子里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磕著瓜子,瓜子皮噗噗的吐在地上。
三米的這個堂伯母對女兒倒是挺嬌慣,穿的整整齊齊,吃的也好,一對羊角辮,胖乎乎的臉蛋,白裡透紅很可愛。
兒子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瘦不啦嘰,邋裡邋遢,臉上整天象是掛著眼淚。
女人罵傑的話有很多,像是"死到外邊不要回來了","髒得跟豬一樣"。
打的花樣也多,像是擰耳朵,掐臉,打耳光,掃帚棍打屁股,都是三米看到過的。
為什麼會這樣,三米一直都沒有弄明白,也許是女兒乖巧吧,也許是因為傑是從外省抱回來的吧,總之三米覺得傑有點惹他后媽不待見。
相不打兒子,他也不得罪老婆,每次老婆打兒子他只是在一旁看著,一臉冷漠,有時會添油加醋,說"該打,該打"----該打為什麼他不打,三米覺得這家夫妻都有點怪怪的。
相的爸爸45年的時候地里幹活跟保長弟弟口角被槍打死,相是親眼看到的,他那時候還很小,十歲不到吧,就像那時候的傑。
爺爺為了相的爸爸的事奔走告官,一家人和官府結怨,親戚有怨他多管閑事的,弄得一家人不得安寧。
文革的時候,相在村裡做了個小官,爺爺被批鬥,他跟著後邊幫忙說壞話,說小時候爺爺打他,有大義滅親之勢。
爺爺奶奶對侄子的人品雖然不感冒,卻也不甚計較,從小沒有父親,也是挺可憐的----奶奶永遠都是覺得別人可憐,聽戲也一樣,每次聽到喇叭里"小倉娃我離了登封小縣",她就忍不住流淚。
奶奶看不慣的是這家的女人,看到傑被打,總是會忍不住隔著圍牆說上幾句。
奶奶跟三米說,世上最毒婦人心。
爺爺也說,唉,后媽嘛,都是這樣。
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不知道為了什麼,隔壁的后媽又發火了。
聲音好大,街坊的孩子大人都出來看熱鬧了。
先是罵,
"娘那個腳,瘋,我叫你到外邊去瘋,還欺負你妹妹,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傑光著上身一邊哭,一邊被他后媽揪著耳朵,右手拿起掃帚屁股上狠狠地打。
"還哭,老冤枉是不是?"
傑被拎到院子里,后媽不解氣,從樹上撇下一根樹枝,背上,腿上一陣亂抽。
每抽一下三米心裡就跟著抽搐一下,看熱鬧的沒人敢過去勸。
奶奶拄著拐杖一路小跑,從家裡出來,徑直走過去把傑拉過來,指著女人說,
"你再打,把孩子打死了,看你老了誰來養活你。"
女人還是不依不饒,繞過奶奶,還要打。
爺爺也來了,
"去,你去把相叫出來,我今天要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女人嘴裡嘟囔兩聲,悻悻地回屋了----爺爺奶奶畢竟是他們的長輩,相儘管有時候張牙舞爪的,他從心裡是怕爺爺的。
爺爺奶奶把傑領回家,看著傑背上一條條被抽出的血印,奶奶忍不住眼淚又流下來了。
三米也禁不住心裡感嘆一聲,唉,不聽話真的會被打死嗎? 后媽真可怕。
傑中學輟學以後,曾試圖去陝西尋找他的親生父母,卻最終沒能如願,不過還好,那時候他已經不挨打了。
多年以後,傑的后媽病重住院,一直守在病床前,替她養老送終的是傑,而不是他的妹妹。
奶奶有些憤憤不平,惡女人不配這樣的待遇。
傑又給了那些"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一個口實。
和奶奶一樣,三米覺得這事有些不公平。
"打是親,罵是愛",三米的爸爸急了也打孩子,不過三米知道爸爸是愛他們的,傑的后媽根本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