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春暖花開的三月,我帶兒子回到了闊別一年的家鄉。
祖國還是那個祖國,面貌卻又不同於一年前了。
一月一小變,一年一大變,乘高鐵從北京到洛陽,四個小時,一個字「快」——哪像三十年前我上學的時候,單是在鄭州換個車頭就要差不多兩個小時,喇叭里簡單重複著那句經典老話,
「鄭州火車站是個大站,上下車的旅客比較多,請大家看管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按順序下車;帶小孩的旅客請您照看好自己的小孩,以免走失。」
啥都變了,丟失孩子這事兒好像一直沒變,我回家之前被告誡最多的也是這個。
誇張是有些誇張,多長個心眼總是好的,兒子是我移民加拿大最大的成就,拐子們他們不知道,把他弄丟了一家人下半輩子估計都沒法過了,我是走到哪兒手裡都拉著他——手機堅決不看!
馬路好寬,馬路中間隔離帶種著樹和花草,奼紫嫣紅,甚是漂亮,一路開過去,汽車喇叭聲不斷——也難怪,不按喇叭,難道像土匪一樣把腦袋伸出窗外喊嗎?在家鄉,按喇叭和禮貌不禮貌的好像扯不上關係,不知道為什麼美國人會動不動就拔槍怒懟——ROAD RAGE。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提心弔膽——好幾次眼看著就要撞上了,就是沒撞上,想給司機我表弟提個醒又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國內開車也這樣?十幾年過去了,我這個老司機膽子是越來越小了。
還真是說鬼鬼到。
表弟指著前邊一段路說,
「這條路叫閻王路,前年剛修好通車的時候,車禍不斷,已經死十幾個人了,平均差不多每月一個。」
我說,
「這路不是挺寬的嗎?」
他說,
「壞就壞在挺寬的,雙向六車道,剛通車的時候,沒有路燈,沒有信號燈,沒有限速牌,司機自己估摸著能開多快開多快,好多車開90;這個還不算,毛病出在這條路建在兩個村子中間,北村人有莊稼地在路南,南村人有地在路北,行人,自行車,農用車過馬路,躲了東邊的車躲不了西邊的。」
車禍我在國內的時候是見過的,不過還是被他給嚇著了,心裡默默地為這些死去的冤魂和他們的家人祈禱。
馬路寬,樓也高,而且好多,成片成片,成排成排,辦公樓,住宅樓,大型商場,巨大的燈光音樂噴泉,一派盛世繁華景象——市府機關,工商事業單位全都搬來新區了。
有些煞風景的是兒子不肯上廁所,我也不能怪他,那個公共廁所的衛生狀況連我這個久經風浪的老江湖也是不敢恭維——報紙上吹噓的五星級廁所看來都是噱頭,我不得不從心裡發句牢騷,整那個幹啥,還是老老實實先把大眾衛生搞好再說吧。
一出城,馬上就看到有溫泉度假村了。
依稀記得這地方原來是農田——現在是有樹,有湖,有小徑,有石橋,有小洋樓,更名改姓叫做度假村了,只是不知道這溫泉是從何說起。
路過我以前就讀的中學,也遷到新址了,舊的校園已經廢棄,紅磚房,還有沿街的商鋪,鎮上農家的小院也都破敗不堪,牆上用油漆刷著大大的「拆」字。
我知道,等我下次回來時,記憶里兒時的東西怕是都消失殆盡了——終有一天,生命也會像這房子一樣消失於無形,在塵世間不留下一絲痕迹。
天一直是灰灰的,跟我的心情一樣。